卻是法官打斷他,說:「這不是自證,是你們是否放棄對原告最後這份證據的質證?如果認為涉及商業秘密,可以要求不公開庭審,或者不公開質證的過程。但如果你們放棄質證,那麼法律後果也是很清楚的,法庭只能認定原告方主張的證據內容為真實,『全源』aI的訓練素材里確實有原告為著作權、商標權權利人的圖片,且未經原告授權。」
會議進行到此處,牌面顯然對蘇邇和射月公司更有利。
倘若沒有路演上的那一點破綻,被告方本來可以堅持辯稱,他們的訓練數據就是乾淨的。反正誰主張誰舉證,舉證責任不能倒置,資料庫里到底怎麼回事,其實也只有公司內部極少數的人才知道。雖然比起著作權侵權,商標侵權對全源來說不好打,但只要把庭審的爭議焦點集中在相似性的比對上,那麼他們多少還有勝算。
但現在情況一下子扭轉,舉證壓力來到了「全源」這一邊。
周其野不禁想起郭家陽打過的那個比方——就像證明天鵝都是白的,要比反證天鵝並不都是白的困難得多。現在,輪到他們面對這個證明「天鵝皆白」的難題了。
時間已經將近傍晚,不出意外的話,這一次庭前會議差不多就該結束了。
但也是這個時候,周其野先提出,被告方希望單獨與法官談話。
於是,桌子對面那幾位進了法官的辦公室,言謹等人仍舊在會議室里等待。她趁這空檔去了趟洗手間,又在走廊上透了會兒氣,隔窗望遠。
戴左左跟著從會議室里出來,遞給她一瓶水,說:「你差不多講一下午話了,都沒怎麼見你喝水。」
言謹道了謝接過去,但也只抿了一小口,就蓋上了瓶蓋,說:「不知道幾點才完,不敢多喝。」
左左說:「還真是,一個會開大半天。我上次為上廁所這麼焦慮好像還是高中里,數學老師老是占課考試,課間還不讓休息。」
言謹笑,也跟著想起兩人同窗的往事,說:「你當老闆的才能實現廁所自由,我這種都習慣了好嘛?」
左左又問:「美國開庭也這樣?」
言謹說:「知產案子都差不多,證據多到要用麻袋裝。人家搞專利的把抽水馬桶搬到法庭上,汽車發動機整個切開。我們這種做著作權的,就是把小說、電影、電視劇翻來覆去地看,遊戲玩到最高級別。」
「就你?玩到最高級別?」左左卻是不信了,說,「《射月計劃》初代六十個關卡你都沒打完。」
言謹問:「那現在有多少個關卡了?」
左左說:「再給你下一個,你自己打打看?」
兩人當時正並肩站在窗前,望著朝陽區的街景。天陰欲雨,光線有些暗淡。
言謹忽然想起過去,不確定這句話里是否帶著些許深意,她不曾回應,只是朝法官辦公室那裡看了一眼,放下的百葉簾後面似有人影憧憧,像是正要開門。
她伸手從西裝口袋裡摸出一小瓶眼藥水,擰開蓋子,仰頭滴了,對左左說:「差不多該回去了……」
左左在旁邊看著,偏生問:「要不要我幫你?」
她知道是玩笑,不屑回答,只輕嗤一聲。等點完了,視線回正,才看到周其野,正從法官辦公室里走出來。
兩人對視的一瞬,她睫毛翕動,一滴液體順著臉頰滑落。
短暫不足半秒,在周其野眼中卻似乎無限拉長,心裡重重地一頓。他只覺得這情景似曾相識,又截然不同。現實的距離是近的,但也知道不可觸碰。他只是看著左左遞給她一張紙巾,她接了,低頭輕拭。
隨後便輪到原告方面的幾位進去跟法官談話,她從他身邊經過,低聲解釋了一句:「只是人工淚液。」
他便也點點頭,說:「好。」
聲音同樣很輕,只有他們兩個聽到。
進了辦公室,法官說的話倒是不出意料:「被告方對提供整個資料庫作為證據還是有很大顧慮的,不過也很有達成和解的誠意。」
而後又讓他們放心,說:「訴訟流程走到這一步,排庭一定會排的,就是同時也可以考慮一下是不是有庭外和解的可能。」
言謹差不多能猜到「全源」那邊說了些什麼,也是知產案子的慣例,證據占下風的時候,就開始上價值。要是換了她,也會這樣做。
但不管是她,還是射月公司方面,都沒有當場表態是否接受和解。
這大半天的會議就此結束,他們離開法院的時候,周其野應該已經走了,她沒在走廊或者電梯裡遇到他,法院外面的停車場上,也沒看到他的車。
天已經開始黑下來,她跟其他三人一起回了酒店,說好先各自稍事休息,晚上約了吃飯。
換了衣服,卸去妝,言謹才看到手機上的消息,是周其野發來的一問:能見面聊幾句嗎?
言謹看著,猶豫了一下才回:可以。
周其野又問:你在哪兒?我過去找你。
言謹把酒店的地址發給他。
他給她回過來:二十分鐘,樓下大堂。
言謹下去的時候,他的車已經等在外面,看見她,便下車替她拉開副駕位子的門,身上仍舊是白天在法院穿的那身西裝,應該是直接過來的。
她其實沒想到會是這種見面法,站在原地猶豫了一下。
「去哪裡?」她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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