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……我看您精神挺不错的,这次药吃着行吗?”
“你看看你,刚才还有话直说,怎么现在跟我打马虎眼儿了?”
“……”
在厨房张罗晚餐的张姐闻声出来,惊喜道:“小正回来啦!怎么就你自己?小舒呢?”
“张姐,他去朋友家了,不用管他。我爸这是……好像好了不少?”
“是啊!医院都说是奇迹!”张姐拽了拽围裙,“当时老爷子醒了,说话条理就倍儿清晰,精神状态也特别好!”
梁老爷子忙重咳一声,阻拦道:“张姐,我们说好了!”
“什么醒了?”梁正满心疑惑,医院说是奇迹可以理解,“醒了”是什么意思?“在医院醒了?我爸住院了?怎么回事儿?”
张姐后知后觉,摆手否认道:“没什么,我去做饭了。”
“等会儿,您二位先跟我说说我爸住院的原因,然后我说说我没回家的原因。”
梁老爷子咂声:“你的原因我不想听,同理,我的原因也不想给你听。”
在梁正死命的软磨硬泡下,终于得知梁老爷子阿尔兹海默症突然好转的原委。
自打梁正出去瓦努阿图找舒倾,梁老爷子便日盼夜盼,天天盼着俩小子能赶紧回家。
有时候想他们想得狠了,会拿出候,可电话号还没拨出去,又想不应该打扰他们。
于是梁老爷子就这么捱着,每天看好几遍日历,动不动上网搜瓦努阿图的天气预报。
那段儿时间张姐看在眼里,梁老爷子精神和身体状况急转直下,先是某天清早连自己都不认识了,又出门下象棋,忘了回家的路,后是得了很严重的感冒,高烧不退。
张姐整天忧心忡忡,犹豫着要不要提前喊梁正回国。
那是八月初的一个傍晚,张姐去比较远的海鲜市场了,梁老爷子说要去附近的公园儿转转,可他这一转,便转没了人影儿。
张姐回家路上正好儿碰到晚高峰,只能无奈至极地堵在路上,等她到家,时钟已经跑过了八点,屋里静静悄悄,一片寂寥。
起初她以为梁老爷子大概是路上碰见熟人,多玩儿一会儿,可直到九点多钟还是不见人回来,打电话也一直没人接听。
她提心吊胆地跑出去找,问遍了路上遇到的所有熟人,拉上他们找遍了周遭的所有公园儿。
后来她手机响了,听筒传来陌生男人的声音:“您好,请问是梁志刚的家属吗?我这里是第六医院的急诊科。”
张姐脑袋里轰隆一声,等回过神儿来,已经到了医院。
梁老爷子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,旁边儿坐着个面色憔悴的中年男人。
中年男人穿得很破,半袖洗得白,领口开线起了毛边儿,身上好几个小的破洞,一双黑色布鞋脚趾部位快把鞋面顶破了。他见有人来了,慌忙起身,举手投足间尽是局促不安。
“大、大姐,对不起!我不小心把大哥给撞了!”
张姐眼泪哗哗往下流,坐到床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。
中年男人绞住沾染泥污的手指,从口袋摸出张身份证,操着一口很不标准的普通话,说:“大姐,这是我身份证,您放心,我一定跑不了,大哥我得负责,就是砸锅卖铁也给大哥把病治好!”
张姐擦擦眼泪,没有接身份证,“他说什么了吗?”
“大哥说千万不能让他儿子知道……”
“你等等,”张姐将信将疑,“我先去找大夫问问情况。”
大夫很是负责,耐心地讲了梁老爷子病情,说昏迷应该是惊吓导致的,颅脑和脏器没有损伤,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,至于手臂骨折,打个把月的石膏就差不多了。
走之前大夫很含蓄地提醒道:“老先生的住院费有欠款了,为了不影响后续治疗,咱抽空儿交一下住院费吧。”
中年男人有些慌,连连点头哈腰,“知道了,这就去,谢谢您了大夫。”他出门到了走廊尽头,拿出屏幕碎裂的老年机,“芬啊,钱凑到多少了?快送过来吧,医院催了。”
电话隔音很差,张姐在他身后听得清清楚楚。
那是个疲惫的中年女声,哭着说道:“算上小军学费,就凑到了两万多。”
“你先拿来,其他的我再想办法。”
“马上就得交学费了,学费都是借来的,这可是好大学,你这样让咱小军怎么上学啊!咱妈的病还治不治了!”
“芬啊,救命要紧,小军老大不小了,实在不行就别上学了,出来跟我送菜吧。钱你赶紧拿来,咱妈的病我会想办法。”
张姐心里很不是滋味儿,忙转身回到病房。
半晌后中年男人回来了,宽慰道:“大姐,住院费我交上了,大夫说大哥目前情况稳定。您看您吃饭了吗,您要是没吃饭,我出去给您买。”
“我吃过了,你可以跟我说说事情经过吗?”
“今天下午我去国子监那的商店送菜,倒车的时候不小心把大哥撞了……”
张姐皱眉,“你倒车不看后视镜吗?”
中年男人窘迫道:“我小面包车,车后面都是菜,挡住了,外面的镜子今天早上碎了一个,还没来得及去修……”
“你镜子坏了,上车前看了吗?”
“我看了,大姐,我真看了,那个地方人多,我确定后面没人才敢上车的!”
“国子监什么地方?”
“叫前什么胡同……”中年男人想了想,笃定道:“前永康胡同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