墙上的挂钟指针晃了两下,时针与分针稳稳重叠在最上方。
这是北京的深夜,一天之中早与晚的交接。
舒倾猛地抬头,手一抖,外卖差点儿掉到地上。
“你这是吃夜宵还是吃晚饭?要我说干脆别吃了,你晚上肯定吃过了吧,现在再吃那么多,吃完了睡觉,半夜消化不好。”
“……”
“怎么着,这都十二点了,不打算请我进去坐坐吗?这就是你舒倾舒大记者的待客之道?我在外面站着,影响也不好吧。”
“梁正,不是,梁主任,你……”
“嗯,舒倾,喊我有什么事儿吗?”梁正撑住门框,勾着嘴角扥了扥领带。
舒倾盯着他扬起弧度的嘴角,一颗心怦怦狂跳,几欲冲破胸口。
说不清为什么会没由来的紧张,大概是因为从来没见过他这种玩世不恭的样子。
但是丫明明是客,哪来的脸说话那么咄咄逼人?
“不是吧,”他心里憋着这两天新闻稿子的气,再加上对方不可一世的态度,特别不满,挑眉道:“不是我喊你,是你主动送上门儿来的,而且你根本没敲门儿就站在这儿了。”
“这是宾馆,你说话注意分寸,你喊不喊人招不招|嫖跟我没关系。我是以你同事兼领导的身份过来看看,别整的我跟鸭子出来卖似的。”
楼道里走过一家三口儿,纷纷向他们投去鄙夷的目光。
“我靠!说他妈什么呢你!”舒倾满脸尴尬,抬手把他拽进屋,“说吧梁主任,您来找我干什么?谈工作?”
梁正终于意识到两个人的距离遥不可及了。
不仅是站位距离,更多的是心与心之间的距离。
还有在新闻部和那个女孩子谈的几句话中,察觉出的距离。
“谈工作?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,不是一个级别。别忘了你是我下属,顶多是找找你工作上的毛病。”梁正冷笑一声:“你我的那两篇我都没看,忙,顾不上。”
舒倾特恼火,“那你就不能跟我说一声儿吗?我昨天在网吧等一天!”
现阶段什么都好说,稿子大改也没关系,唯独他得尊重自己劳动成果,那可是扛着病写出来的!
“你在网吧等一天?你不是出去约会约一天?不到报社打卡,一个‘出现场’,就是你旷工的借口?你打什么幌子,上报社一趟都得带着个女的,你是有多饥渴?”
“梁正你他妈傻逼吧!犯个鸡把的毛病?你来之前吃屎了说话这么恶心?老子带谁你管得着吗?还有,我说了出现场就是出现场,稿子都给你了,我诌的?”
梁正想到在报社和他带去的那个姑娘的对话,越想越气,气得头皮痒。
其实当时看到那两个人,他是不打算出去的,想就这样吧,就这么算了吧,就认命吧。
可后来醋意无法遏制的上涌,凭什么自己在他身边日夜陪着那么久,却比不过一个在游戏厅随便认识的人?
那个姑娘是很文静的性格,绝对不是他喜欢的类型。
舒倾这个人是不可能过毫无激情的生活的!
不甘之余,梁正决定要死也死个明白。
于是楼梯间的门开了,他拎着公文包走了出去。
“你好,我是舒倾的……”
袁艺卿微怔,随后笑得很温和,强作镇定道:“你好,我是舒倾的准女友。”
梁正事先做过了听到这种最坏可能的心理建树,可当“女友”两个字灌进耳朵时,心还是坠入了万丈深渊。
他勉强笑笑。
“您是梁主任吧,我们之前见过。舒倾经常跟我提起您,说您对他很好,是个不可多得的好领导。”袁艺卿鞠了个浅浅的躬掩饰内心的不安,“舒倾有时候脾气不好,感谢您长久以来对他的包容。”
梁正一愣,连个苦涩的假笑都做不出来了。
什么人能说出这种代表一个人对他人感谢的话?
是那种自己连想都不敢想的关系!
他张了张嘴,说:“没什么,应该的。我刚刚看他走路很慢,是伤着了?”
“崴了一脚,不严重,我会照顾好他的。”
梁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。
放在口袋儿里的手机响了,他看着来电人稍有迟疑。
电话那头传来暴躁的声音:“梁正,你猜我下班儿看见什么了?辣了老娘这双眼!你不是说不追舒倾了吗?趁早儿别追了,人家有女朋友,还说什么自己是‘兔子精’,哄人家高兴!就在报社门口儿!哎哟,听得我都想吐!”
“我看到了。”
“你也看到了?得,痛快儿的死心了吧?你说他这个人,有女朋友不直说!哎!气死我了!我劝你也甭等他去部门儿拿东西了,该回家回家,该睡觉睡觉!”
“我看到他女朋友了,就在我面前。”
冯静雪火冒三丈,上星期对于舒倾“搞对象”的怀疑应验了,只不过没想到会这么快。她大声嚷嚷:“什么?在你面前?舒倾呢?”
“他去找小林拿东西了。”
电话里的声音很大,袁艺卿想不听到都难。她紧张地咬住下唇,听完自己听到过的那个女声一通喊,也终于明白了楠姐所言不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