黎夫人与卫壳儿不知所踪,如同蛰伏在暗影中的毒蛇。
而子昭,这位大商的王,盘膝坐在火堆旁,闭目调息,脸色在火光映照下,依旧惨白如金纸。
他体内强行捏合碧落黯辰的,灰绿漩涡虽暂时沉寂,却如同一座随时会喷的火山,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紊乱的气机。
心口那一抹淡金脉光,微弱地闪烁着,如同即将熄灭的炭烬。
卫草儿默默地坐在稍远的阴影里,枯藤手杖横放膝上。
她不再掩饰的目光,如同无形的丝线,缠绕在子昭身上。
那目光里沉淀着,太多复杂难言的东西:
担忧、疲惫、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,以及……一种深埋于岁月尘埃之下、近乎固执的守望。
她想起了三神山巅,那棵亘古寂寞的“归荑神木”。
姑姑临终前颤抖的手,紧握着她:“草儿……替我看好它……也……替我看顾好那个神树……浇…子昭……”姑姑的眼神,如同此刻她看向子昭的眼神,藏着无法言说的情愫与托付。
她守着神树,守着姑姑的遗言,也守着自己心底,那份从未宣之于口的微光。
直到看见子昭,貌似被大祭司赛魅曦的蛊毒所困,她才毅然离开神山,踏入了这血腥的乱局。
“王上。”玄羿的声音打破了沉寂。
他指着昏迷的阿力,少年即使在睡梦中,眉宇间也凝聚着痛苦,皮肤下蚩尤祖灵的符文,如同活物般若隐若现,散着不安的波动。
“阿力是‘钥匙’,更是活靶子。九黎山虎魄碎片未毁,黎夫人与卫壳儿绝对不会放过他。而他而言,中原已成危险之地,他不能再留。”
子昭缓缓睁开眼,深邃的眸光扫过阿力,又看向玄羿:“楼兰?”
“是。”玄羿点头,声音低沉,“甘盘在楼兰。那是他的根,也是远离中原纷争的净土。我带阿力去找他。甘盘欠紫儿和阿力的,该他还了。楼兰大漠的炙阳,或许也能压制他体内躁动的祖灵之力。”
他提到甘盘时,卫草儿的指尖,微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。
那个名字,是姐姐卫紫儿心底最深的伤疤,也是子昭年少时一段沉重的记忆——
子昭沉默片刻,目光转向气息渐稳的卫紫儿:“紫儿姐姐……”
卫紫儿虚弱地睁开眼,眼中不再是灰败的死寂,而是沉淀了太多苦难后的平静,与一丝深藏的哀恸。
她轻轻摇头,声音嘶哑却坚定:“阿力……跟着玄羿……安全。我……跟着你们…更好。”
她没有看子昭,目光落在跳跃的火苗上,仿佛穿透了时空,看到了那个失约的夜晚,看到了那个在楼兰王座上,是否还在等待的身影。
她欠甘盘一个交代,但此刻,她更清楚自己的情况,阿力都十三岁了…
而且,子昭这里百废待兴需要她,王庭需要清理。
“好。”子昭不再犹豫,决断如山,“玄羿兄,阿力交给你了。告诉甘盘……”
他顿了顿,声音带着一种沉重,“紫儿姐姐,还活着。”这简单的几个字,包含了太多的信息与未尽的遗憾。
玄羿郑重抱拳:“必不负所托!”他不再多言,背起依旧昏迷的阿力。
狗娃子默默上前,将一块刻着古老九黎纹路的骨片,塞进阿力怀里:“拿着,也许……楼兰的巫师认得。”
泥父和仅存的泽遗族战士,对着玄羿和阿力,再次握拳捶胸,出低沉如地鸣的咕噜声,那是泽遗族最郑重的告别。
没有更多的言语,玄羿的身影,很快地消失在黎明前,最浓重的黑暗里,朝着西北楼兰的方向。
带走了一个巨大的隐患,也带走了一份沉甸甸的希望与未知。
篝火噼啪,映照着剩下的人影:
子昭、子妍、卫草儿、卫紫儿、狗娃子、泥父及三名泽遗族勇士。
目标清晰而沉重——朝歌!王庭!诛神令!赛魅曦!
殷,商之王都。
曾经象征着王权威严,与神明庇佑的巍峨宫殿,如今笼罩在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之下。
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、令人心神不宁的香料焚烧气息,那是大祭司赛魅曦“神谕”的象征。
身着漆黑骨甲、佩戴着狰狞鬼面徽记的“诛神令”武士,取代了王宫卫队,目光冰冷地巡视着。
街道上行人稀少,面带惊惶,窃窃私语着,关于“神罚”和“叛逆”的流言。
整个王城,如同一个巨大的祭坛,被赛魅曦以神权之名,牢牢掌控。
子昭一行人如同水滴,汇入江河,悄然潜回了这座熟悉而又陌生的都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