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刺骨的灼痛在寒气渗透下,被暂时压制了下去。
接着,卫草儿又看向他血肉模糊的左手。她取出一小片薄如蝉翼、散着清香的淡绿色叶片,轻轻覆在深可见骨的伤口上。
叶片接触伤口的一瞬间,散出柔和的碧绿微光,一股清凉温和的气息弥漫开来,快止住了流血,并开始极其缓慢地滋养着受损的肌理。
做完这些,卫草儿站起身,目光扫过子昭惨白的脸和那条依旧在渗血的焦黑断臂,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。
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:“外伤可暂缓。但右臂…伤及根本,怨戾火毒已深入骨髓,寻常药物无效。需‘九幽地心莲’的莲子,以极阴之力中和火毒,辅以‘龙血菩提藤’汁液重塑生机,再佐以…‘冰魄玄蚕丝’缝合经络,方有一线可能保住这条手臂。”
九幽地心莲!龙血菩提藤!冰魄玄蚕丝!每一个名字都如同天方夜谭,比赤阳藤、寒髓草更加缥缈难寻!
子昭紧闭的眼皮,微微颤动了一下,却没有睁开,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,仿佛早已预料,又或是根本不在意。
卫草儿不再看他,转身走向神树,似乎要再次取用神树之物。
就在这时,一直靠在角落、气息奄奄的玄羿,猛地睁开了眼睛!
深褐色的瞳孔,在神树粉红的光晕下,骤然爆出一种回光返照般的、近乎燃烧的锐利光芒!
他死死盯着卫草儿走向神树的背影,又猛地转向子昭,最后目光落在子妍身上,嘶哑的声音,带着一种洞穿虚妄的急切和诡异:
“药引!真正的药引!不是…草…是她…她的…心引!”他的手指颤抖地指向子妍!
“七情…六欲…怨毒…执念…皆是…火毒根源…亦是…拔毒…关键!”
玄羿的声音,如同濒死的诅咒,在寂静的谷地中炸响!
“九幽莲…菩提藤…玄蚕丝…皆是外物!唯有…引动她心中…至真至烈之情…或爱…或恨…焚尽怨毒…方能…引碧落之力…重塑本源!”
他的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,死死钉在子妍和子昭之间,仿佛要将两人灵魂深处,最不堪的纠缠彻底洞穿!
“至情之火…焚心炼魄…方是…唯一的…生路!”
话音未落,玄羿猛地喷出一大口暗金色的血液,身体如同被抽干了所有骨头一般,软倒下去,彻底昏死过去,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。
谷地陷入一片死寂。
神树粉红的光芒,似乎也黯淡了一瞬。
卫草儿停在神树下,背影僵硬。
玄羿的话如同魔咒,在她冰封的心湖投下巨石!
至情之火?焚心炼魄?以子妍心中,对子昭那刻骨的爱恨为引,焚尽怨毒?这哪里是药方,分明是…最残忍的献祭!
子妍如遭雷击,浑身冰凉!玄羿的话,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,将她内心深处最隐秘、最混乱的情感,赤裸裸地剖开!对子昭的爱?不!现在只有恨!可为什么…为什么听到“至情之火”时,心口那被恨意填满的地方,会传来一阵撕裂般的悸动?
她猛地看向子昭。
子昭不知何时,已经睁开了眼睛。
他靠在冰冷的岩石上,脸色依旧惨白,但那双深邃的眼眸,却如同暴风雨前夕的海面,翻涌着惊涛骇浪!震惊、难以置信、巨大的痛苦、深沉的挣扎…还有一丝…被这残酷“药方”点燃的、近乎绝望的疯狂!
玄羿的话,像一把钥匙,瞬间捅开了他强行封闭的心门。
守护?责任?赎罪?这些冠冕堂皇的借口下,掩盖的到底是什么?是对她无法割舍的、早已扭曲变形的…情愫?
是坝子上那声泣血控诉后,再也无法面对的愧疚与渴望?还是暗河奔逃中,那具滚烫身体贴上来时,瞬间失控的心跳?
他死死地回望着,子妍那双充满了震惊、屈辱、恨意和一丝茫然的眼睛。
何来恨?
难道她知道了什么?不可能!
哦!子昭领悟到了!
大概她原来已经是长大了,不再是一个无心无肺的小孩子了,有了爱恨情仇了。
焚心炼魄…以他们之间这血海深仇、爱恨交织的孽缘为柴薪…点燃那焚尽怨毒的火焰?
这究竟是唯一的生路?还是…通往更绝望深渊的入口?
卫草儿缓缓转过身。她清冷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,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深处,冰层之下,仿佛有某种东西…彻底碎裂了。
她看着子昭眼中,那翻涌的、为了另一个女人而燃烧的痛苦与疯狂,又看了看子妍眼中,那复杂到极致的情愫。
替子昭守护神树,那三年三个月又三天的孤寂岁月,那些在风雪中,无声的付出与期盼…在这一刻,都化作了最冰冷的讽刺。
她默默地走到玄羿身边,蹲下,检查他的状况,动作依旧精准,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与心灰。
谷地中,只剩下神树粉红色光芒,在无声流淌。
还有三人之间,那沉重到令人窒息的、充满了爱恨纠葛与绝望挣扎的死寂。
玄羿用生命为代价,推演出的“药方”,如同一把淬毒的匕,悬在了所有人的头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