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市的空地上,围观者众。场中央立着两条汉子,与寻常杂耍艺人气质迥异。一人极其魁梧,面色沉静近乎木讷,赤着上身,露出一身虬结肌肉和几道旧伤疤。他沉默地展示着石锁功,沉重的石锁在他手中仿佛轻若无物,每一次举起放下都带着沉稳的力量感,引得周围一片低低的惊呼。
另一人则显得精悍许多,眼神灵活,嘴角总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。他一边敲着一面旧锣,一边用带着明显淮南口音的话语熟练地吆喝:“各位邺城的父老乡亲,南来的北往的!我兄弟二人流落贵宝地,借贵方一块宝地,卖些力气,混口饭吃!有钱的捧个钱场,没钱的捧个人场嘞!”他话语圆滑,但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,时刻留意着四周。他们因淮南袁术治下战乱连连,民不聊生,才一路北上,逃到这相对安稳的邺城,只求低调谋生,不愿惹任何麻烦。
刘政拉着黄叙挤到前面,立刻被那魁梧汉子非比寻常的力量吸引住了。他从未在府中或军中见过如此纯粹的、充满野性力量的表现,看得眼睛亮,小嘴微张,满是惊奇。
“黄叙哥哥你看!”他扯了扯黄叙的衣袖,压低声音却难掩兴奋,“那人好大的力气!那石锁怕是比我还重吧?”他完全被这新鲜的市井奇观吸引住了。
黄叙也微微动容,他能看出那魁梧汉子是有真功夫的,下盘极稳,力沉稳,绝非普通江湖卖艺之流,心下暗自惊奇并多了几分警惕,低声道:“公子,此人确非凡俗,我们看看便好。”
刘政点点头,但还是忍不住从怀里掏出几枚五铢钱,学着别人的样子扔进场中,目光仍牢牢锁在那魁梧汉子身上。
就在这时,一个略显刺耳的嚣张声音从人群另一侧响起:“闪开闪开!都给小爷闪开!什么破把式,也值得围这么多人?挡着小爷的路了!”
人群一阵骚动,被几个膀大腰圆的家丁粗暴地推开,一个穿着锦缎、腰佩玉饰,约莫十三四岁的富家公子,摇着一把折扇,大摇大摆地挤了进来。他身后跟着更多恶奴,个个横眉立目,显然是邺城里某个有权势人家的子弟,与刘政等人素未谋面。
那富家公子瞥了一眼场中的卖艺二人,特别是周泰身上的伤疤,脸上露出嫌恶之色,嗤笑道:“我当是什么稀罕玩意,原来是两个逃难的穷鬼在这里卖丑!没劲没劲!”说着,他似乎觉得无趣,竟从随从手里拿过一小块果脯,朝着那刚刚放下石锁的魁梧汉子用力砸去!
果脯砸在魁梧汉子坚实的胸膛上,弹落在地。那汉子动作一顿,缓缓抬起头,沉闷的目光扫向那富家公子,虽未言语,但一股无形的压力已然弥散开来。旁边的精悍汉子脸色骤变,连忙上前一步,挡在同伴身前,拱手赔笑:“这位公子爷息怒,小的们这就收摊,这就走,绝不敢污了您的眼……”
刘政正看得入神,被这人无故打断,又见他如此侮辱和挑衅那两位卖艺的壮士,小脸顿时气得通红,一股不平之气涌上心头。他挣脱黄叙的手,上前一步,指着那富家公子朗声斥道:“喂!你这人好没道理!人家在此卖艺,凭本事吃饭,你不爱看自可走开,为何出口伤人,还动手掷物?”
那富家公子显然没料到有人敢当面顶撞他,尤其还是个体格远不如他的半大孩子。他愣了一下,随即勃然大怒,用折扇指着刘政:“哪里来的野小子?也敢管小爷的闲事!你知道小爷我是谁吗?我看你是皮痒了!”他身边的恶奴们也立刻朝刘政和黄叙围拢过来,面色凶狠。
黄叙瞬间将刘政拉回身后护住,手已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,目光锐利如鹰隼,扫视着逼近的恶奴,冷喝道:“退后!再近前一步,休怪某刀下无情!”他虽年少,但经年习武,此刻情急之下,自有一股凛然杀气透出,竟让那几个冲在前面的恶奴气势一窒。
那富家公子被黄叙的气势和话语噎了一下,更是恼羞成怒,跳脚道:“反了!反了!给我打!连这两个不知死活的小子一块打!”
恶奴们声喊,便要动手。
那魁梧汉子见冲突因他们而起,却波及他人,且对方目标直指那为自己出声的少年,眉头紧锁,眼中厉色暴涨。
眼看一名恶奴的拳头就要砸到那少年身上,他胸膛剧烈起伏一下,那沉默如山岳的身躯猛地一动,竟是要不管不顾地挡在刘政身前,硬抗下这一击,眼中凶光迸射。
“幼平!不可!”精悍汉子看得分明,急得声音都变了调,猛地一声大喝,喊出了同伴的字!他深知同伴一旦爆,事情将再无转圜余地。
喝止的同时,他反应极快,一个箭步抢上,却不是冲向恶奴,而是与同伴并肩,两人如同心有灵犀般,瞬间形成了一个简单的屏障,隐隐将刘政护在了他们身后侧方。
精悍汉子同时口中急道:“小公子快退!”
几乎在同一时刻,黄叙的短剑已然彻底出鞘,剑身清亮如一泓秋水,出清脆的嗡鸣!他手腕一抖,剑尖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,毫不畏惧地指向扑来的恶奴,身体微侧,将刘政牢牢护在自己与卖艺二人形成的狭小安全区域之内。
他虽年少,但剑势沉稳,目光冰冷地锁定最先冲来的敌人,厉声道:“找死!”
刹那间,场面变得极为微妙。刘政身前,一边是沉默如山、肌肉贲张仿佛下一刻就要爆的魁梧壮汉;另一边是眼神锐利、口中急喝示警的精悍汉子;而侧前方,则是剑已出鞘、杀气腾腾的少年护卫黄叙。
三个不同来历、素不相识的人,竟在电光火石间因为一个共同的保护目标而形成了某种短暂的、脆弱的同盟。
而被护在中心的刘政,面对如此凶险的场面,竟无多少惧色。他小小的身躯站得笔直,面不改色,一双清澈却已然初具威仪的眼睛,不是看向那些凶恶的奴仆,而是死死盯着那为的张狂富家公子,仿佛要将他此刻的嘴脸牢牢记住。
然而,这场一触即的正面冲突,并没有真正由他们四人之手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