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最终的战果传来时,他瘫坐在椅子上,久久无言。
“赢了……但这样的胜利,再来一次,东南水师就垮了。”
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开始整理所有战场情报。于谦派人送来的那份《第七次季度报告》和“春雷计划”的副本,已经被密信送到他手中。
他逐字逐句地研读,越读心越沉。
报告中的分析方法,与他熟悉的任何情报体系都不同。那是一种基于数据、逻辑、概率的“科学化”情报工作——采集数据、建立模型、验证假设、制定策略。这种思维方式,太像……太像他自己在“污染”影响下形成的那套分析模式了。
而报告中提到的几个名词,更让他毛骨悚然:
【技术代差评估】
【社会结构脆弱点分析】
【文化渗透可行性研究】
这哪里是海盗的思维?这分明是一个高度达的文明,在系统性地研究如何瓦解另一个文明!
“南方阴影”的真相,正在一点点浮出水面。但每浮出一分,恐怖就增加十分。
沈敬铺开一张巨大的白纸,开始绘制一张全新的关系图。图的中心是“南方阴影”,周围辐射出几条主线:
技术线:系统性的技术优势→可能的工业基础→需要大量资源支撑→必须控制资源产地和贸易路线→必然与大明冲突。
情报线:深度渗透大明东南→需要内应和合作者→周廷玉等人只是冰山一角→可能还有更高层级的保护伞。
战略线:长期谋划“春雷计划”→目标不仅仅是劫掠,而是制造明朝内乱→最终目的可能是……取而代之?
他在“取而代之”四个字上画了一个圈,又重重打了三个问号。
如果对方的目的真的是这个,那么今天的海战,就只是一场序幕。更大的风暴,还在后面。
“大人!”一名骨干匆匆进来,“京城传来消息,皇上震怒,已经下旨彻查周廷玉一案!所有涉案官员、商人,全部锁拿进京!方孝孺大人……被牵连了!”
沈敬猛地抬头:“方学士?”
“周廷玉的供词里,提到了方学士的门生曾收受过他的‘孝敬’。虽然方学士本人可能不知情,但……”
沈敬闭上眼睛。这是必然的结果。东南官场盘根错节,方孝孺作为清流领袖,门生故旧遍布朝野,难免会被牵连。而一旦方孝孺失势,太子在朝中的支持力量就会受损。
“还有,”骨干压低声音,“于谦大人在密信中说,太子殿下决定……暂时不回京了。”
“什么?!”
“殿下说,东南局势未定,他要在福州坐镇,整顿海防,肃清内鬼。已经八百里加急上奏皇上,请求‘暂驻东南,便宜行事’。”
沈敬的手指微微颤抖。太子这是要……以储君之尊,亲临前线?
这太危险了。但也许,这是唯一能快整顿东南的办法。
“还有一件事,”骨干犹豫了一下,“观测所……可能藏不住了。”
沈敬看向他。
“这次海战,‘织网’的人大量出动,虽然都做了伪装,但东厂和锦衣卫那边肯定察觉到了异常。而且,太子殿下在战后奏报中,专门提到了‘得民间义士之助’——这指的就是我们。皇上那边……一定会问,这些‘义士’是谁。”
沈敬沉默良久。
该来的总会来。观测所从“鳄尾屿”事件暴露开始,就注定无法永远藏在阴影里。现在,是该做出选择的时候了。
“准备一份详细的报告,”他终于开口,“关于‘南方阴影’的技术评估、战略分析、以及应对建议。我要……面圣。”
“大人!这太冒险了!万一皇上怪罪我们私下组建情报网络……”
“那就怪罪吧。”沈敬站起身,走到窗前,“但如果因为怕怪罪,就眼睁睁看着大明一步步滑向深渊——我做不到。”
他想起那些在海战中死去的水师将士,想起“鳄尾屿”牺牲的“探针”小队,想起于谦在码头上差点丧命,想起太子如今亲临险境。
“有些事,总得有人去做。”他轻声说,“有些真相,总得有人去揭开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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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、精器坊的蜕变
北京,精器坊。
张岳收到了前线急报:海战惨胜,“迅雷铳”在近战中表现优异,但远距离对轰时仍处于劣势。郑和在战报中专门提到,“黑船”有一种新式火炮,射程比“神威炮”还远三成,精度极高。
“需要更远的炮。”张岳盯着战报,脑中开始疯狂运算。
现有的铸炮工艺已经接近极限。要提高射程,要么加长炮管,要么改进火药,要么……改变弹道设计。
他铺开图纸,开始绘制一种全新的火炮结构:炮管不再是传统的直筒,而是前细后粗的锥形;炮膛内部刻上螺旋的膛线;炮弹不再是圆形的实心弹,而是尖头的、带有铜质弹带的……
“张主事,”钱二小心翼翼地问,“这……这能造出来吗?”
“理论上可以。”张岳头也不抬,“但需要全新的铸造工艺、全新的镗床、全新的测量工具。还有,需要至少三年时间,和……相当于精器坊现在十年预算的经费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