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月初八,午时三刻,泉州外海二十里。
铅灰色的海天之间,两支舰队如同即将对撞的巨兽,缓缓逼近。
郑和站在“威远号”的船楼上,单筒望远镜紧紧贴在眼前。镜筒里的景象让他呼吸一滞:整整三十四艘“黑船”,船型统一为修长的三桅帆船,船体涂着深灰色近乎黑色的涂料,在阴沉的海面上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。这些船的船没有传统福船或广船的鸟头装饰,而是尖锐如刃的冲角,侧面炮窗密密麻麻——每艘船至少二十门炮。
“他们的炮,”郑和放下望远镜,声音低沉,“比上次见到时,又多了。”
副将陈瑄脸色白:“将军,我们只有十八艘主力战船,加上福州的援军也不过二十五艘。炮……他们一艘船的炮可能就抵我们两艘。”
“那又如何?”郑和转身,目光扫过身边众将,“三年前在旧港,我们十二艘船打苏干剌三十艘船,也赢了。今日,无非再赢一次!”
战鼓擂响,旗语翻飞。
大明水师开始变阵。十八艘战船分成三个“品”字形战群,互为犄角。这是郑和摸索出的新战术:不追求单舰对轰,而是靠编队配合、机动穿插,以局部优势打歼灭战。
但“黑船”舰队没有变阵。它们保持着整齐的线列,如同一堵移动的城墙,沉默而坚定地压过来。
距离,五里。
距离,三里。
距离,一里——
“开炮!”
几乎同时,两支舰队的第一轮齐射爆了!
“轰!轰!轰!轰!”
海面瞬间被硝烟和火光吞没。炮弹撕裂空气的尖啸声、木料碎裂的咔嚓声、士兵的惨叫声、海浪的咆哮声,交织成一场地狱交响曲。
“威远号”剧烈摇晃,一炮弹擦着船楼飞过,带走了半边了望台。郑和死死抓住栏杆,嘶声下令:“左满舵!切入他们右翼!”
“将军!福州援军到了!”了望手在废墟中大喊。
东南方向,朱标率领的福州水师十五艘战船全驶来。“镇海号”一马当先,太子的明黄龙旗在硝烟中猎猎飘扬。
“黑船”舰队似乎察觉到了援军,阵型开始变化。十二艘“黑船”脱离主队,转向迎击福州水师。剩下的二十二艘,则继续围攻郑和的主力。
战场被分割成两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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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、镇海号的意志
“镇海号”上,朱标拒绝了将领们让他退入安全舱室的请求。
“本宫站在这里,”他指着船头,“将士们就能看见龙旗。龙旗不倒,军心不散!”
于谦手持腰刀站在他身侧,锦衣卫和“织网”队员环绕四周。底舱里,周廷玉等人被铁链锁在柱子上,听着外面震耳欲聋的炮声,有人痛哭,有人狂笑。
“看到了吗!看到了吗!”周廷玉嘶吼,“‘南边’的舰队!你们打不过的!都得死!全都得死!”
一炮弹击中“镇海号”左舷,船体剧烈倾斜。海水从破口涌入,水手们拼命堵漏。
“殿下,这样不行!”福州水师参将林兴祖浑身是血地冲上船楼,“他们的炮太猛了!我们的船扛不住!”
朱标看着海面。那十二艘“黑船”已经完成了对福州水师的半包围,火炮齐射如同钢铁暴雨。短短一刻钟,已有两艘福船被击沉,三艘重创。
“传令,”朱标咬牙,“所有战船,不计代价,冲击敌舰右翼!逼他们近战!”
“可是……”
“执行命令!”
旗语打出。剩余的十三艘福州战船,在“镇海号”的带领下,调转船头,不再规避炮火,而是直直地撞向“黑船”舰队的右翼!
这是一种自杀式冲锋。
“黑船”的火炮疯狂倾泻。又有一艘福船在冲锋途中被拦腰打断,缓缓沉没。但剩下的战船没有退缩,水手们喊着号子,拼命划桨,船提到了极限。
距离在迅缩短。
三百丈、两百丈、一百丈——
“放火箭!放火油罐!”
福州水师射出了他们最后的远程武器。数百支火箭拖着黑烟射向“黑船”,陶制的火油罐砸在敌舰甲板上,燃起熊熊大火。
混乱出现了。两艘“黑船”的船帆被点燃,不得不转向避让。包围圈出现了一个缺口。
“就是现在!”朱标拔剑,“接舷!”
“镇海号”的船头狠狠撞上了一艘“黑船”的侧舷。巨大的冲击力让两艘船上的所有人都站立不稳。钩索抛出,跳板放下,大明水师将士如同潮水般涌上敌舰!
近战开始了。
这是“黑船”最不擅长的作战方式。他们的优势在于火炮和机动性,一旦陷入接舷肉搏,装备和训练的优势就被大大削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