还有……那惊鸿一瞥的,属于“永乐”时代的、与自己既相似又不同的……大明气象。
一切信息,如同洪流般冲垮了他原有的认知。震撼、愤怒、荒谬、警惕、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……对那个“未来”大明的好奇与某种微妙的比较心理,交织在一起。
但最终,所有情绪,都被一个更冰冷、更现实的问题所覆盖:
那个“朱高煦”,他做到了。他不仅证明了“未来”的存在,更以一种极端疯狂的方式,将“证据”和“威胁”,赤裸裸地拍在了自己面前。
他看到了朱棣的皇帝模样,听到了“永乐”的年号,感受到了那个时代的煞气。
他也看到了“朱高煦”对朱棣、对那个时代刻骨的恨意。
而“朱高煦”最后那指向自己的疯狂眼神和话语,更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他:我恨他们,但我找你,不只是为了报复他们,更是因为……你,洪武大帝,是我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一环!我能救你的妻子,能改你儿子的命,也能……让你看到另一个大明的可能!
交易……已经不再是虚无缥缈的试探。
筹码,双方都已经部分亮出。
代价,方才那毁灭般的对撞已经昭示。
而下一步……该如何走?
朱元璋缓缓走到窗前,看着外面被惊动、正惶惶不安聚拢过来又被侍卫拦住的宫人侍卫,又回头看了一眼在月光下依旧沉睡(或者说昏迷)的妻子。
他的眼神,从最初的剧烈波动,逐渐沉淀为一种深不见底的幽潭。帝王的理智与铁腕,重新占据了上风。
“传朕口谕,”朱元璋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平稳,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,“坤宁宫遭‘地动’波及,殿宇略有损毁,皇后风体无恙,已安寝。着工部即刻派人修缮,不得惊扰皇后静养。今夜值守宫人侍卫,护驾有功,各赏银二十两。今日之事,若有半句流言传出……诛九族。”
“另,”他顿了顿,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,“召太子、宋濂,还有……毛骧,即刻来见朕。朕有要事相商。”
他要消化这惊天动地的信息。
他要重新评估那个“朱高煦”的危险性与价值。
他要思考,如何利用这突如其来的“变数”,为自己,为标儿,为这大明江山,谋取最大的利益,同时……将风险控制在掌心。
风暴的次直接碰撞,已然结束。
但双龙会的序幕,却才刚刚拉开。
两个大明,两位洪武(一位本尊,一位在永乐时空被间接“证实”),一个疯狂的穿梭者……他们的命运,从今夜起,被那道撕裂的苍穹,紧紧纠缠在了一起。
而遥远的永乐时空,武英殿内。
同样经历了一场时空乱流风暴、一片狼藉的朱棣,挥退了惊慌的侍卫和内侍,独自站立在破碎的丹陛之上,手中长剑低垂,剑尖犹在微微颤抖。
他的面前,已空无一人。那个疯狂撕裂时空、吼出“洪武”之名的逆子朱高煦,在引爆了那场混乱后,似乎也被反噬之力卷入,不知所踪(至少在他眼前消失了)。
朱棣的脸色,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。他的耳中,仿佛还在回响着逆子那诛心的话语,眼前,还残留着那道裂隙中惊鸿一瞥的、属于年轻时代的父皇朱元璋那威严暴怒的身影,以及那声穿越时空、直击灵魂的“洪武”怒吼!
“父皇……洪武……”朱棣缓缓咀嚼着这两个词,眼神中充满了震惊、困惑、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,以及……更加深沉冰冷的怒火与杀意。
老二……你究竟,连通了什么鬼地方?!
那个身影……真的是……?
如果真是……那你引他来此,是想做什么?!逼宫?证明?还是……更疯狂的图谋?!
“查!”朱棣猛地转身,对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出现在殿角的纪纲,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,“给朕查清楚!汉王,现在何处?!还有……今夜异象,所有目击者,给朕处理干净!武英殿受损,就说是……雷击!明白吗?”
“臣……遵旨!”纪纲头皮麻,今夜之事太过骇人,但他不敢多问,立刻领命而去。
朱棣独自站在空旷而混乱的大殿中,望着殿顶那仿佛被无形之力撕扯过的痕迹,又看了看自己手中染血(不知是朱高煦的还是时空乱流反噬的)的长剑。
他知道,有些东西,已经彻底改变了。
那个逆子,不仅身怀妖术,如今似乎……还打开了一扇通往更加不可测深渊的大门。
而门后……或许有他毕生敬畏又渴望越的……阴影。
“父皇……呵……”朱棣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,笑声中充满了复杂难明的意味,“若真是您……看到儿臣这江山,这‘永乐’……您会说什么呢?”
无人回答。
只有夜风穿过破损的殿门,出呜咽般的声响,仿佛是两个时空碰撞后,留下的、悠长而不祥的余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