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后,是一个模糊的、仿佛由无数暗红色脉络构成的“裂瞳”虚影,在无尽的黑暗中缓缓睁开,然后又痛苦地闭合,流下仿佛熔岩般的“泪滴”。
醒来后,他心有余悸,头痛欲裂,喉咙里仿佛还残留着那疯狂嘶吼的寒意。
“两次梦境……一次平和但充满信息,一次恐怖且充满恶意……”韩爌揉着太阳穴,强迫自己冷静分析,“都与‘禹墟’、‘信物’、‘钥匙’相关。难道我的意识,真的因为长期接触此事,成了某种……‘信息天线’,能被动接收来自不同‘信物’或‘存在’散逸出的意念涟漪?”
“第一次,接收到的是古玉(或许还有林晚晴)代表的‘和谐’与‘期待’信息。”
“第二次……这充满血、痛苦、疯狂的意象,还有那‘裂瞳’……”韩爌的目光,死死盯在右边图画上那浸泡在血水中的碎片,以及那暗红色的裂瞳,“这像极了王公公辽东密报中提到的‘暗红色异光,状如裂瞳’!也与我第一次梦中那个‘冰冷的暗金碎片’对应!”
一个可怕的联想浮现:那碎片,可能正处于某种极其不稳定甚至暴走的状态!它正在释放可怕的恶意和影响,甚至能扭曲现实,在辽东引天象异变!而它攻击的目标……
韩爌看向左边图中那“温暖的银色光流”。
“林晚晴……”他低声吐出这个名字。陛下虽未明言,但他从种种线索中已然猜出,那个身处龙江、被沈敬和徐光启竭力保护的女孩,就是关键。
“我必须立刻面圣!”韩爌霍然起身。这两次梦境,尤其是第二次的凶兆,已不是简单的线索,而是近乎预警!若那碎片的影响持续扩散,或者其攻击再次动,后果不堪设想!
然而,就在他准备更衣入宫时,府外传来宦官特有的尖细嗓音:“圣上口谕,宣翰林院侍讲学士韩爌,即刻至乾清宫西暖阁见驾!”
韩爌心中一凛:陛下也在同时召见?难道宫中也有了新的现或变故?
乾清宫西暖阁。
崇祯皇帝并未坐在御案后,而是站在一面巨大的、覆盖了整面墙壁的舆图前。舆图并非寻常疆域图,而是一幅特制的、标注了诸多奇怪符号与连线的大明及周边区域示意图。
上面标注着:
龙江(银点)。
巴蜀峡谷(深蓝三角,旁注“共鸣阱·危险”)。
渤海大致方位(暗红标记,旁注“碎片关联?辽东异光”)。
西苑(古玉出土地,青点)。
还有零零散散其他一些从档案中推断出的、可能有过异常记录的地点(灰色问号)。
舆图旁的小几上,摊开着韩爌之前关于梦境的密奏、王承恩的辽东密报、沈敬的最新简报(提及林晚晴遇袭及古玉准则破译进展摘要),以及几份来自钦天监的、关于近日星象气异(包括辽东“裂瞳”光)的观测记录。
崇祯背对着门口,负手而立,身影在烛光下显得有些单薄,却透着一股凝重的压力。
“臣韩爌,叩见陛下。”韩爌入内,大礼参拜。
“韩卿平身。”崇祯转过身,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,但眼神锐利如常,“你来的正好。你的第二份关于梦境的奏报,朕刚看完。”
韩爌心中一惊,他还没来得及递上去!看来陛下在他身边或府中,亦有眼线。
崇祯似乎看出他的惊疑,淡淡道:“非常之时,行非常之法。韩卿梦中所见,关乎国运玄秘,朕不得不谨慎。”他走到舆图前,手指点向代表“碎片”的暗红标记和代表林晚晴的银点,“你的两个梦,与沈敬的急报、辽东的异象、甚至钦天监的记录,都在相互印证。”
“陛下,臣梦中那‘裂瞳’攻击之象,与龙江林晚晴遇袭时间可能吻合,且其恶意滔天,臣恐那碎片已成大患,其影响恐不止于时空下游!”韩爌急道。
“朕知道。”崇祯声音低沉,“沈敬奏报,龙江遇袭,林晚晴受伤,幸得初成之技缓冲,未及根本。袭击特征,充满混乱恶意,仅有微量‘镜渊’痕迹。这与卿梦中‘碎片浸泡血水、散疯狂’之象,与辽东‘裂瞳凶兆’,皆指向同一源头——永乐汉王朱高煦手中那块‘碎片’,恐已失控,或反客为主。”
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舆图上那些标记:“更让朕在意的是,周墨从古玉中破译出的所谓‘三大准则’。和谐共振、权限责任、文明火种……若此为真,则汉王手中碎片,便是那‘不谐’之‘污染单元’,其存在本身,便是对‘禹墟’文明遗产的亵渎与威胁。而林晚晴,则是被‘火种’认可的‘继承者’候选。”
韩爌听得心潮起伏,没想到龙江那边已取得如此关键的突破。
“陛下,若依古玉准则,我大明当如何应对?”
崇祯没有直接回答,而是指向舆图:“你看,此刻局势,像不像一盘棋?”
“棋局?”
“嗯。”崇祯缓缓道,“我方有‘钥匙’(林晚晴),有开始理解‘规则’的智者(周墨等),有守护之力(沈敬、龙江),有‘和谐信物’(古玉),或许还能争取到部分‘遗迹节点’的善意或中立。对方(汉王朱高煦)有‘污染碎片’,有被其侵蚀驱动的宿主,有跨越时空的‘镜渊’窥伺之能,有释放恶意攻击之手段,其影响已开始污染现实(辽东异象)。”
“棋局错综复杂,敌我犬牙交错。敌在暗,我在明;敌可跨时空扰,我须固守本界;敌似癫狂无忌,我须循‘和谐’之理。”崇祯的目光变得深邃,“然,我方有一最大优势,是汉王朱高煦乃至其背后碎片,都无法比拟的。”
“请陛下明示。”
“时间,在我们这边。”崇祯一字一句道,“汉王朱高煦,已是两百年前之亡灵,其存在依仗碎片,其势如烈火烹油,看似凶猛,实则无根之木,其疯狂加其灭亡,亦加碎片对其反噬。而我大明,国运绵长,生生不息。林晚晴在成长,周墨在破译,我们在学习‘规则’。每过一日,我方便强一分,对‘棋盘’理解便深一分。”
他转身,看向韩爌:“故朕之策,已定。其一,龙江方向,倾力支持,加‘钥匙’成长与‘准则’破译,尤其是寻找克制‘污染碎片’之法,固我根本。其二,对汉王碎片之威胁,转为战略防御与监视,利用古玉准则,尝试构建基于‘和谐共振’的全局性防护或干扰网络,削弱其影响。其三,对‘禹墟’遗迹,全面转向谨慎研究与非侵入性接触,以获取知识、理解文明为要,停止一切冒险探查。其四……”
崇祯眼中闪过一丝决绝:“……秘密筹备一支最精锐、最忠诚、兼具格物与玄理之能的特殊力量,这支力量不用于征战,而用于在未来某一刻,当‘钥匙’需直面‘污染’,或文明‘火种’需真正传承时,能够为其扫清障碍,护其周全。这支力量,朕称之为——‘承影’。”
承影,古剑名,须人神俱诚,方显其形,动无常则,唯意所适。崇祯以此命名,寓意此力无形无相,唯忠唯诚,应机而,护道承影。
韩爌深深吸了一口气,跪伏于地:“陛下深谋远虑,臣……叹服。只是,组建此‘承影’,人选、资源、训练……”
“此事,朕会交由王承恩与沈敬秘密协同。你,”崇祯看着韩爌,“你之梦境通玄,或许亦是天赋。朕要你继续深入此事,详记每一个梦,分析每一缕信息。你的翰林院职务,朕会安排他人暂代。从今日起,你便是朕在‘玄玉棋局’中的……‘梦鉴官’。”
梦鉴官!韩爌心中一颤,知晓自己已被彻底卷入这深不可测的漩涡中心。但他没有退缩,反而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使命感:“臣,韩爌,领旨谢恩!必竭尽心力,为陛下鉴梦析玄,洞察先机!”
梦鉴交叠,帝心已决。崇祯以远年龄的沉稳与智慧,在纷繁恐怖的线索中,厘清了敌我,定下了“固本、研理、筑防、铸剑”的长期战略。他将大明国运与文明传承的重任,悄然寄托于成长中的“钥匙”、钻研中的智者、以及新铸的“承影”之上。
棋局已明,落子无悔。只是那来自时间彼岸的疯狂碎片,以及它那半人半鬼的宿主,真的会按照崇祯推演的“无根之火”般逐渐熄灭吗?还是会在彻底毁灭前,爆出更极端、更不可预测的反扑?
夜更深了。乾清宫的烛火,与龙江的灯火,与汉王府地下那妖异的血光,在这错综复杂的时空棋盘上,遥遥相对,等待着下一回合的较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