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冷。
浑浊的海水裹挟着神殿崩塌的碎屑,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,贪婪地吞噬着最后的光明与空气。
叶冰裳背靠着一块巨大而潮湿的岩壁,怀抱着两个昏迷不醒的人,身处这片末日崩塌中唯一幸存的气穴。
这更像是一座正在被不断注水的坟墓。
海水已经漫过她的腰际,正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姿态向上攀升,带着死神的温度,反复冲刷着她怀中蓝慕云那道恐怖的贯穿伤。
伤口已经不再流血。或许是冰冷的海水封住了血管,又或许,是他身体里的血,早已流干。
叶冰裳低下头,借着头顶岩缝中透下的、那缕比萤火还要微弱的光,端详着怀里男人的脸。
那张曾经总是挂着玩世不恭的、让她恨得牙痒痒的笑容的脸,此刻一片死灰,嘴唇紫,双眼紧闭。若不是胸口还有着一丝若有若无的、几乎无法感知的起伏,他与一具尸体没有任何区别。
绝望?
不,那已经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心境。
是虚无。
一种耗尽所有、燃尽一切后,连同灵魂都被抽干的巨大虚无。
那惊天动地的一剑,毁灭了敌人,也榨干了她自己。如今的她,连驱动内力推开一块小石头的力气都没有。
出口被万吨巨岩封死,空气在迅稀薄。
死亡,已成定局。
她的目光,始终没有离开过蓝慕云的脸,脑海中却反复回放着那个挡在她身前的背影。
为什么?
这个问题,不再是疑问,而是一把正在她内心中反复搅动的、淬了毒的刀。
她忽然想笑。
她坚守她的法理,他践踏他的秩序。他们就像光与暗,水与火,永远站在对立的两端。
可结果呢?
结果是,他这个混乱的源头,用生命守护了她这个秩序的化身。而她这个秩序的化身,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走向死亡,无能为力。
何其讽刺!何其荒谬!
“蓝慕云……”
她的声音沙哑干涩,在这狭小的空间里,带着一丝诡异的回响。
“你不是视人命如草芥,为了自己的谋划,可以牺牲一切的魔王吗?”
“你不是天底下最自私、最无情、最会算计的混蛋吗?”
她的语气没有悲恸,只有一种冰冷的、仿佛在审讯犯人般的质问。
“回答我!为什么要救我?!”
她猛地摇晃了一下怀里的人,可回应她的,只有一片死寂。
这死寂,终于点燃了她心中那根名为“理智”的弦。
“回答我!!!”
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怒吼,从她喉咙里迸!
泪水,毫无征兆地决堤,滚烫的液体砸在蓝慕云冰冷的脸颊上。
“我恨你……恨你搅乱天下,视国法为无物……恨你把所有人都当成棋子玩弄……”
“可我……”她猛地攥紧了拳头,指甲深深嵌入掌心,声音因为极致的痛苦而颤抖,“……更恨我自己!!”
“我恨我坚守的道,在生死面前如此无力!我恨我引以为傲的法,连一个想救的人都救不了!”
她没有否定自己的道,而是在痛苦地质问它的意义。
“如果我的道,不能守护我想守护的人……那它存在的意义,究竟是什么?!蓝慕云,你告诉我啊!!!”
这不再是告白,而是绝境之中,一个坚守者对自己信仰最痛苦的拷问!
冰冷的海水已经漫到了她的下巴,她不得不微微扬起头,才能呼吸到最后一点稀薄的空气。
死亡的阴影,已然触手可及。
就在这时,她怀中那个始终昏迷的人,喉咙里忽然出了一阵意义不明的、嗬嗬的声响。
叶冰裳浑身一僵,猛地低下头。
蓝慕云并没有睁开眼,他只是在濒死的无意识中,嘴唇微微蠕动,吐出了几个破碎、含混,却又无比清晰的音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