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令月,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。
眼神里,没有怜悯,没有厌恶,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……杀意。
那是一种,近乎于神只,在俯视蝼蚁般的……漠然。
“我问你,”她缓缓开口,“掖庭之中,那个叫‘小栗子’的太监,你,可认得?”
小栗子?
那个,因为手脚笨拙,又不得管事太监喜欢,一直被派去打扫西苑冷宫的……小倒霉鬼?
小宫女闻言一愣,随即,如同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般,拼命地点头。
“认得!认得!奴婢认得他!殿下,可是要奴婢,去将他传来问话?”
“不必了。”
李令月,缓缓地摇了摇头。
“你去,将他‘请’来。”
她在那个“请”字之上,加了一丝微不可察的,重音。
“就说,是我,要见他。”
“记住,要客气些。不要惊动了任何人。”
小宫女,虽然愚钝,但也立刻明白了,这“客气”二字背后,所隐藏的……深意。
这是要让她神不知、鬼不觉地,将那个名叫小栗子的小太监,从这个世界上,“请”过来。
然后,再让他神不知、鬼不觉地……消失。
一股比方才还要彻骨的寒意,瞬间,席卷了她的全身。
她终于,明白了。
眼前这位,一夜白头的皇太女殿下,要杀人。
杀的,却不是她这个,亲眼目睹了一切的……目击者。
而是一个远在掖庭,看似与这一切都毫不相干的……小太监。
为什么?
她不敢问,也不敢想。
她只知道,自己如果想要活下去,就必须成为殿下手中,那把最听话,也最锋利的……刀。
“奴婢……遵命!”
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,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三个字。
然后,便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,甚至不敢去擦拭额头上,那早已磕破流血的伤口,便如同一只丧家之犬般,连滚带爬地朝着掖庭的方向,冲了过去。
庭院之中,再一次,只剩下了李令月,一个人。
以及那只盛满了灰烬与死亡的……铜盆。
她缓缓地抬起手,一缕如雪般的白,从她的肩头滑落,缠绕在了她那纤细、苍白的手指之上。
冰冷的触感,如同一条死去的蛇。
小栗子……
这个名字,她已经有很多年,不曾再想起过了。
就好像那段与这个名字,所关联的……记忆,也早已被她尘封在了,意识的最深处。
那段记忆里,有西苑那片,开得如同燃烧的火焰一般的……凤凰花。
有树下,那个眉眼干净,笑起来如同春日暖阳般的……少年。
还有一个,总是跟在他们身后,扎着双丫髻,笑得没心没肺的……小女孩。
那个少年,名叫萧凛。
是当年被送入宫中,名为伴读实为质子的,前朝废太子之子。
而那个小女孩,便是年仅七岁的公主……李令月。
小栗子则是当时负责照顾他们二人起居的……贴身小太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