工部尚书裴炎与宗正寺卿李崇义,两个加起来过一百岁的老臣,衣冠不整,气喘吁吁地,被内侍领进了灯火通明的御书房。
他们二人,一个是从睡梦中被紧急叫醒,连官帽都戴歪了。另一个则是在府中与幕僚议事,听到圣旨,连外袍都来不及换。
此刻,两人跪在冰凉的金砖之上,心中都是忐忑到了极点,完全不知道,这位喜怒无常的女帝,究竟为何要在深夜,紧急召见他们。
难道……是朝中又有哪位重臣犯了事?
还是……与今日刚刚册立的皇太女有关?
就在他们二人胡思乱想,冷汗直流之际,龙椅之上的武曌,终于开口了。
“二位爱卿,深夜扰你们清梦,是朕的不是。”
她的语气,出人意料的平静,甚至还带着一丝客气。但这非但没有让裴炎和李崇义感到轻松,反而让他们心中的弦,绷得更紧了。
“臣等不敢!为陛下分忧,乃是臣等分内之事!”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答,头埋得更低了。
武曌点了点头,似乎对他们的态度颇为满意。
她没有再兜圈子,而是直接切入了正题。
“今日召二位前来,是有一件关乎朕身后之事,要与你们商议,并交由你们二人,即刻去办。”
身后之事?!
听到这四个字,裴炎和李崇尸,如同被雷劈了一般,猛地抬起头,脸上写满了惊骇与不敢置信!
陛下春秋鼎盛,龙体康健,今日更是刚刚册立了储君,正是王朝气运最盛之时,怎么会……突然提起“身后之事”?!
这……这太不吉利了!
“陛下!”身为宗正寺卿,掌管着李唐宗室事务的李崇义,反应最为激烈,他膝行向前,声泪俱下地哭谏道:“陛下何出此言!此乃大不祥之兆啊!我大周国祚绵长,全赖陛下圣体安康!恳请陛下,收回此言啊!”
工部尚书裴炎虽然没有哭,但脸上也是一片煞白,连连叩:“陛下,李大人所言极是!请陛下万万以国事为重,切莫说此等……不祥之言!”
然而,面对两位重臣的激烈反应,武曌的脸上,却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平静。
她缓缓地抬起手,往下压了压。
“朕的身体,朕自己清楚。朕只是……未雨绸缪罢了。”
她的目光,从两位惊魂未定的臣子脸上一一扫过,最终,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,一字一句地说道:
“朕的陵寝,早已开始修建。但,还缺一样东西。”
“朕今日,便要你们工部与宗正寺,合力督办。”
“为朕,在陵前,立一块碑。”
立碑?
听到这里,裴炎和李崇义稍稍松了口气。
为帝王修建陵寝,立功德碑,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。虽然陛下现在提起此事有些早,但总归是情理之中的事情。
工部尚书裴炎立刻接口道:“陛下请放心!臣回去之后,立刻命人,遍寻天下,寻找最上等的石料!定要为陛下,打造一块万古流芳的功德碑!至于碑文,臣以为,当由当朝大儒,翰林学士,一同撰写,将陛下的文治武功,尽数……”
“不必了。”
还没等裴炎把话说完,武曌便淡淡地,打断了他。
裴炎一愣:“陛下……此话何意?”
武曌从龙椅上缓缓站起,踱步走下丹陛,来到了两位臣子的面前。
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,眼神深邃得,仿佛能将人的灵魂都吸进去。
“朕的意思是,碑,要立。”
“但这块碑上……”
她顿了顿,每一个字,都像是从万年玄冰之中迸出来的一般,带着刺骨的寒意。
“……不准刻一个字。”
“什……什么?!”
这一次,裴炎和李崇义,是真的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。
不刻一个字?
那……那还叫什么功德碑?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