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在巨舟前方,那被洪水淹没的运河河道中,隐约可见两道由无数巨大铁块、铁轨拼接而成的、黝黑亮的磁力轨道!轨道深埋于浑浊的水下,如同两条沉睡的钢铁巨龙,一直延伸向北方被旱魃肆虐的土地!
“磁力快舟!”婉儿的声音在风雨中异常清晰,“船底磁石,与水下铁轨相吸!无风无帆,亦可如离弦之箭!顺流,则借水力!逆流,则借磁力!更不惧风浪颠簸!”
“启航——!”随着婉儿一声清叱,巨大的磁力快舟被缓缓推入浑浊的运河!船底强磁石与水下铁轨接触的刹那!
“嗡——!!!”
一股低沉而强大的磁力嗡鸣骤然响起!整个船体猛地一震!
随即,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!
那艘巨大的平底快舟,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推了一把,竟在浑浊的洪水中,在没有任何风帆、桨橹驱动的情况下,猛地加!船头破开浑浊的浪涛,如同一条挣脱束缚的黑色巨鲸,沿着那水下无形的磁力轨道,朝着北方,朝着旱魃与饥荒肆虐的方向,狂飙而去!度之快,竟在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、翻滚的白浪!
一艘!两艘!十艘!数十艘相同的磁力快舟,如同被唤醒的钢铁巨兽,一艘接一艘地冲入运河!它们满载着生的希望,沿着这条由磁力铺就的“无形轨道”,在滔天的洪水中,在绝望的旱区之上,开辟出一条前所未有的生命通道!
七日!仅仅七日!
当第一艘磁力快舟冲破重重阻碍,抵达北地重镇德州码头时,整个码头沸腾了!无数面黄肌瘦、眼窝深陷的百姓,如同看到了神迹,哭喊着跪倒在泥泞中!当那散着泥土气息的番薯、玉米被一袋袋搬下船,当官府的粥棚重新升起袅袅炊烟,希望如同燎原之火,瞬间点燃了整个死寂的北地!
金陵城,米市街。永丰粮铺的老板钱万贯,腆着滚圆的肚子,坐在铺子后堂阴暗的密室里。他面前堆着几袋早已霉变黑、散着恶臭的米粮。他手里捏着一份过期的“粮价飞涨,指日破千”的密信,脸上却毫无喜色,只有一片死灰般的绝望和难以置信的惊恐。
“霉…霉了…全霉了…”他喃喃自语,声音如同破锣,“明明天天翻晒…明明用了最好的防潮石灰…怎么会…怎么会全完了…”
他猛地抬头,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窗外——那里,官府新开的平价粮铺前排起了长龙,新米、番薯、玉米堆积如山,价格牌上赫然写着“斗米百文”!而他的永丰粮铺,门可罗雀,如同巨大的、散着霉味的坟墓。
“完了…全完了…”钱万贯肥胖的身体如同被抽去了骨头,软软地瘫倒在散着恶臭的米袋上,眼神空洞,如同被磁舟碾过的蝼蚁。
金陵城外,灾民临时安置点。虽然依旧简陋,但空气中已没了绝望的哭嚎,多了几分烟火气与劫后余生的交谈。婉儿在临时搭建的粥棚巡视,看着那一张张虽然依旧蜡黄、却已有了生气的面孔。
“夫人…夫人…”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。婉儿低头,只见一个约莫六七岁、衣衫褴褛、瘦得像豆芽菜的小女孩,赤着冻得通红的脚丫,站在泥水里。她手中,紧紧攥着一小束刚从路边采来的、沾着泥水的、叫不出名字的淡紫色野花。花朵小小的,在寒风中瑟缩着,却开得异常顽强。
小女孩鼓起勇气,将那束野花高高举起,递到婉儿面前,声音细若蚊蚋:“给…给夫人…花…好看…”
婉儿微微一怔。她蹲下身,目光与小女孩清澈却带着饥饿痕迹的眼眸平视。她伸出手,并未嫌弃那束沾着泥水的野花,而是轻轻接过。野花在她白皙的掌心中,更显柔弱。
“谢谢。”婉儿的声音柔和似水。她看着小女孩冻得紫的赤脚,再看看手中那束在寒风中随时可能凋零的小花。她忽然从随身的荷包中,取出一小撮闪烁着幽蓝光泽的磁铁矿精粉。
在周围无数道好奇、感激的目光注视下,婉儿用指尖沾起一点磁粉,如同最精心的画师,极其轻柔、均匀地涂抹在那些淡紫色的、娇嫩的花瓣之上!磁粉如同细碎的星尘,瞬间覆盖了花瓣,在阳光下折射出奇异的、如同梦幻般的幽蓝磷光!原本柔弱的花朵,仿佛被注入了某种永恒的生命力,在寒风中挺立,不再畏惧凋零!
婉儿将这支闪烁着幽蓝磷光的野花,轻轻簪在小女孩枯黄的辫上。幽蓝的磷光映着小女孩因惊喜而睁大的眼睛,如同夜幕中的星辰。
“此花…名‘慈’。”婉儿的声音清越,如同春风拂过安置点,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:
“换尔…”
“百年饱暖。”
小女孩懵懂地摸着辫上那支不再凋零的“慈”花,感受着那奇异的微光,小小的脸上绽放出比花儿更灿烂的笑容。婉儿站起身,目光扫过这片在苦难中孕育着新生的土地。
“夫人,”一个低沉而威严的声音自身后响起。朱棣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粥棚之外,冕旒珠玉在阳光下闪烁着莫测的光芒。他目光扫过小女孩辫上那支幽蓝的“慈”花,再扫过远处码头那如同钢铁巨兽般蛰伏的磁力快舟,最后落回婉儿那张清丽无波、却仿佛蕴含着沃野千里的侧脸。他缓步上前,带着帝王不容置疑的威压,伸手揽住了婉儿纤细而柔韧的腰肢。
他的动作自然得如同宣示主权,目光灼灼,如同审视着帝国最珍贵的瑰宝,声音低沉,带着一种混合着占有欲、赞许与掌控一切的复杂意味:
“夫人足下…”
“踩的…”
“是朕的粮仓。”
磁舟在码头无声地蓄力,幽蓝的“慈”花在寒风中倔强地闪烁。粮仓二字,在朱棣口中,既是江山社稷的基石,亦是帝王权柄无声的延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