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浑身的力气像是被那道一夕魔君影像散去时的风一同抽走,四肢百骸软得飘,眼前的景象开始不受控制地旋转。
一夕魔君的轮廓本还清晰得能看清他衣袍上暗绣的魔纹,可不过弹指间,那影像便如被晨雾吞噬般,一寸寸变得透明、虚化,最后化作点点墨色流光,消散在空气里,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。
意识沉坠的前一刻,天地间所有的混沌都褪去了,唯有一道身影格外鲜明--是关山令。
他平日里总是沉稳自持的脸上,此刻满是掩不住的担忧,眉峰紧蹙,连衣袂都因急切的奔行而猎猎翻飞,那双素来温润的眸子,此刻盛满了焦灼,直直地望向我这边。
这便是我失去知觉前,最后定格在眼底的画面。
这一觉睡得竟是从未有过的黑甜。
没有过往纠缠不休的噩梦,没有魔气侵扰的灼痛,也没有心底那些翻涌不休的爱恨嗔痴,仿佛魂魄被安置在了一片温软的云絮里,安宁得让人不愿醒来。
不知过了多久,我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。入目是熟悉的雕花床顶,悬着的银线流苏静静垂落,鼻尖萦绕着阴月宫特有的冷冽兰香,混合着淡淡的安神草药味。
我这才惊觉,自己竟躺在阴月宫的寝殿床榻上。
心头顿时涌上一片疑惑,我挣扎着想要坐起身,可刚一动,便牵扯得浑身有些酸痛。
我是怎么回来的?
昏迷之后生了什么?
还有那只桀骜难驯的玄火兽,它最后去哪了?
关山令呢?他当时那般急切地奔来,后来是否安好?
最让我心头一紧的,是哥舒危楼,他又在哪里?人族与魔域那场战斗结束了吗?
这一个个问题在脑海里盘旋,让我忍不住皱紧了眉。
我侧过身,想要看看床榻边是否有人。这一看,便瞧见了十醍。
她柔弱的身子趴在床边,脑袋枕着手臂,长长的睫毛安静地垂着,呼吸均匀而绵长,睡得正香。想来是守候了我许久。
目光越过屏风,又瞥见外殿的梨花木椅子上,关山瞳正坐着打瞌睡。她身姿依旧挺拔,即便睡着了,背脊也没弯,只是头微微一点一点的,墨色的长滑落几缕,遮住了她的半边脸颊,少了几分平日里的凌厉,多了些难得的柔和。
我看着十醍疲惫的睡颜,不忍大声唤他,只是放轻了声音,带着几分沙哑低唤:“十醍…”
我悄悄掀开被子,想要起身找些水喝,动作轻得几乎没有声响。
可十醍没被惊动,外殿的关山瞳却像是长了顺风耳一般,猛地睁开了眼睛,瞬间清醒过来,连一丝刚睡醒的惺忪都没有。
“主人,您醒过来了?”
她几乎是立刻起身,快步从外殿走了进来,语气里满是惊喜。
而被她这一声惊动,床榻边的十醍也瞬间醒了。她迷迷糊糊地抬起头,揉了揉眼睛,看清是我醒了,顿时睡意全无,脸上瞬间绽开狂喜的神色,扑上来抱住我。
而关山瞳连忙手脚并用地爬起来,快步奔到床边,小心翼翼地扶住我的胳膊,生怕我不稳摔倒。
“主人,您终于醒了!”
关山瞳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,眼眶都微微红了:“您已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,圣君和长兄轮流守在您床边,不管怎么呼唤,您都毫无反应,连脉息都微弱得让人揪心。还好,还好魔神大人保佑,您总算醒过来了!”
她说着,扶我起身的手都还有些微微颤,显然是担心坏了。
我抬手按在眉心,指腹刚触到微凉的皮肤,便先一步制止了她二人的动静。
十醍正红着眼圈抹眼泪,嘴里还念叨着“吓死我了”,关山瞳也收起了方才的急切,正要再说些什么,被我这一下打断,两人齐齐噤了声。
我刚一张口,喉咙里便滚出一阵干涩的沙哑,像是被砂纸磨过一般,连声音都透着股虚弱的倦意:“不过是睡了一觉,何必这么大惊小怪?”
我扫了眼殿内的布置,鼻尖还萦绕着未散的安神香,想来这一日一夜,守在这里的人定然没少费心,又补了句,“竟要这么多人守着……倒是劳烦你们了。”
话音刚落,心头最牵挂的那些人与事便又冒了出来,压过了身体的不适。
我撑起身子,目光在殿内转了一圈,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,连忙追问:“对了,阿令呢?他平安吧?还有那只玄火兽,后来如何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