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他说,那里太冷清,太安静,每至深夜,风吹得竹林沙沙作响,他其实很害怕的,可他从来不会忤逆仙尊,每夜都在恐惧中隐忍下来,忍着忍着,就习惯了。”
“他就好像一只被仙尊养在笼中的金丝雀,就算打开门让他飞,他也不会再飞起来。”
“实话跟你说,祝兄,清也这个人,从小被仙尊带大,性格确实有点怪,有点古板,疏冷严肃,脾气还很大。”
“除我以外,他没有朋友,没有人能和他随意聊天,更没有人像你一样毫无畏惧地亲近他。甚至可以说,普天之下,再也找不到一个像你这样忍气吞声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、还无微不至、寸步不离照顾他、像忠犬一样粘着他的人。”
祝珩之听得怪怪的:“你会不会用词儿?”
木青摆手道:“哎呀,这都不重要,重要的是,他现在很黏你,要给你生孩子了都!”
“可是……”
“祝兄,还可是什么?啊?不是我说你,你平时天天师哥爱我我爱师哥挂嘴边,脸皮厚得连剑都刺不穿,怎么?现在癞蛤蟆吃上了天鹅肉,你反而唯唯诺诺起来?”
祝珩之还在强调确认:“你是说,他,真的喜欢我?”
“废话!谁会为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生孩子?而且还要赌上自己宝贵的性命?”
“他真的喜欢我?!”祝珩之又惊又喜,却语气还是有点怀疑,感觉像做梦一样。
须臾,他变戏法似的换上那副贱兮兮的嘴脸,洋洋得意地自说自话:“也对啊,哈!他不喜欢我,还能喜欢谁?普天之下,还有哪个男子能有我长得这般颠倒众生?不过话说回来,我甚至怀疑他早就暗暗喜欢我了,啧啧,我这该死的与生俱来的魅力,实在无处安放,真是苦恼。”
木青一脸菜色:“停!我是来商量怎么让清也放弃生孩子这个念头的?不是来听你发骚的。”
“哦。”
“哦?!就没了?就这??”
“嗯。”
“……”木青觉得此人也病得不轻,“你到底想不想办法?你不会是想保小不保大,好让清也给你们祝家延续香火吧?臭男人!”
“当然不是,你也是了解他的,他一旦下定决心,谁也劝不动。”
木青一时哑言,的确,林淮舟的倔脾气他也是知道的,所以他才会寻向来鬼点子多的祝珩之商议此事。
祝珩之望着天边的云,轻声道:“由他去吧,让他做一件自己真正想做的事。”
云向来高高挂在天空,飘向何处,从来不是它能决定的,可谁不想有那么一次机会可以冲破桎梏,飞向自由的远方?
木青叹了口气,道:“其实我也想这般让他自己拿主意,可是,性命攸关,不可小觑,你就不害怕吗?”
祝珩之弯唇一笑,释然道:“他想做什么,我都陪着。到最后,他去哪儿,我便去哪儿。”
接下来大半日,林淮舟丝毫没看见祝珩之的影子,就好像这个人突然消失在自己的生命中。
林淮舟觉得这狗子还在跟他怄气,故意躲着不见他,软的不行来硬的,可林淮舟偏偏不吃这一套,索性就当祝珩之死了,他该做什么做什么,正好耳根清净。
离了祝珩之,他还不能活了吗?
午饭时分,宋竞难得看见林淮舟挺着肚子去膳堂吃,便端着饭碗凑过去一起坐。
可林淮舟看着素炒白菜、萝卜丝炒鸡蛋、小葱豆腐,迟迟没动筷,须臾,见他吃了一口,微微皱眉,问:“没放盐吗?”
宋竞吃了一口,细细品尝:“不会吧,大师哥,你是生病了吗?”
从前他没有开荤,并不觉得这些饭菜堪比鸡食,到底还是想吃红烧鲈鱼和香酥排骨。
一顿下来,林淮舟蔫蔫的,为了肚子里的孩子,凑合着吃了两口,喝了半碗热汤,便放下了。
他现在还在师尊恩准的休息期,饭后,他随手拿了一个苹果,闲来无事,便随意散步晃了一圈,天留山一切被师尊照料得井然有序。
他身形已经走样了,不好像以前那样去藏书阁一待就是一整日,以免惹人注目,更不能像往日那般去冰洞打坐练剑,那里千年极寒之气会影响孩子。
思来想去也没什么地方可去,便捂着微隆的肚子,吃着祝珩之每日让酒楼送来的新鲜苹果,懒洋洋地兜回了竹苑。
穿过郁郁葱葱的竹林,风沙沙作响。
不知为何,林淮舟总感觉近来有双眼睛在盯着他,可就是抓不住到底是什么。
罢了,许是孕期多疑,也许,一回到去,就能闻到熟悉的气味。
然而,竹苑空空如也,只有竹子的臭涩味和随风拂来的泥土潮味。
林淮舟喃喃道:“我真是疯了,到底在期待什么?”
还没到午睡时间,他便伏在书案上执笔默写《清心经》,抬笔点墨,落下一点,可宣纸上只有一滩洇湿的水渍。
抬眸一看,砚台上只有一滩平静的清水,墨锭干燥地搁在旁边。
一片竹叶从窗户飞进,轻轻点在砚台上,叶尖触及水面,泛起浅浅涟漪。
波纹中,仿佛晃过祝珩之蹲在他脚边磨墨时下巴搁着桌沿打瞌睡的样子。
林淮舟夜晚睡眠时间长,精神饱满,没有睡午觉的习惯,饭后就是练字作画。
而祝珩之每到这时,便哈欠连天,想睡,但又担心肚子里的孩子会随时捣蛋,便像一只大型犬似的黏着他,闲来无事便替他磨墨。
一次两次三次……日复一日,出双入对,相伴相依。
有时候,林淮舟不想提笔,想看书,祝珩之却已经磨好墨在书案旁,摇头摆尾似的等着他,瞳仁乌黑发亮,天生的笑脸让人实在难以拒绝。
“清也君心情很好嘛?”
不知何时进屋的楚司司倚在门口,手指圈着肩前一缕发丝把玩,声音如滴入水中的石子,水中景象化作一层层褶皱漾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