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确实想杀了顾明。
立刻,马上。
可心底深处,却有另一个声音在嘶吼。
让他说下去!
咱倒要听听,你还能说出些什么花样来!
这是一种极其矛盾的心理。
既想毁了这个看透自己的人,又抑制不住地想知道,他到底看透了多少。
“把耳朵堵上。”
朱元璋头也不回地对毛骧吩咐道。
毛骧再次一愣,随即反应过来,连忙抬起双手,紧紧捂住了自己的耳朵。
眼观鼻,鼻观心,非礼勿听。
皇帝不想让他听到的东西,他一个字都不会听。
内堂里。
顾明完全不知道自己刚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。
他看着面无人色的朱标,继续自己的“授课”。
“殿下,思想上的禁锢,还只是其一。”
“八股取士的第二个弊端,便是它考试内容与形式的极度僵化。”
顾明伸出两根手指。
“四书五经,圣人言论,自然是好的。”
“可科举只考这些,而且只让考生按照固定的格式去阐述,不许有半点自己的见解。”
“这就好比,我们明明有满汉全席,却只准吃一道菜。”
“还必须按照规定的顺序,用规定的餐具,一口都不能错。”
“久而久之,会生什么?”
“无数人为了这一条路,皓穷经,从垂髫小儿读到白苍苍,最终却连个秀才都考不上,落得个倾家荡产,潦倒一生的下场。”
“这不仅仅是个人与家庭的悲剧,更是国家的悲剧!”
顾明痛心疾地说道。
“因为所有最聪明的大脑,都被吸引到了这条狭窄的独木桥上!”
“算学、格物、水利、农桑……这些经世致用的学问,因为不考,便无人问津!”
“文人成了两耳不闻窗外事,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呆子。”
“长此以往,我大明拿什么去开疆拓土?拿什么去展民生?”
“靠之乎者也吗?”
“靠引经据典吗?”
“不,靠的是坚船利炮,靠的是精耕细作,靠的是通达算学!”
“而这些,八股文,都不会教!”
顾明越说越激动,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朱标脸上了。
“其三,也是最现实的一个弊端!”
“那就是通过八股考上来的士子,绝大多数,根本不具备为官理政的基本素养!”
朱标下意识地想反驳,却被顾明接下来的话堵了回去。
“殿下,您设想一下。”
“一位新科进士,苦读二十年,终于金榜题名,被授予一县县令。”
“他到任之后,会遇到什么?”
顾明自问自答。
“他会遇到一桩人命案子。”
“可他除了会引述民为贵,社稷次之,君为轻,根本不知道如何勘验现场,如何审讯疑犯,如何寻找证据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