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书侍郎、同平章事裴垍屡次以身患疾病为由请求辞去相位。庚申日,朝廷罢免他的宰相职务,任命他为兵部尚书。
十二月戊寅日,张茂昭入朝觐见,请求将他祖先的遗骨迁葬到京兆府。
壬午日,朝廷任命御史中丞吕元膺为鄂岳观察使。吕元膺曾经想要在夜间登城巡查,城门已经上锁,守城的士兵不肯为他开门。身边的随从说:“这是中丞大人。”守城士兵回答:“夜间难以分辨身份真伪,即便是中丞也不能开门。”吕元膺于是只好返回。第二天,吕元膺就提拔这名士兵担任了重要职务。翰林学士、司勋郎中李绛当面陈述吐突承璀专横跋扈的行径,言辞极为恳切。宪宗脸色一变说:“你说得太过分了!”李绛哭着说:“陛下把臣安置在作为心腹耳目的翰林学士之位,如果臣因为畏惧陛下身边的人,只顾保全自身而不敢进言,那是臣辜负陛下;如果臣进言了但陛下厌恶听闻,那就是陛下辜负臣了。”宪宗的怒气渐渐消解,说:“你所说的都是别人不敢说的话,让朕听到了从未听过的道理,你真是忠臣啊!以后有什么话都要像这样知无不言。”己丑日,朝廷任命李绛为中书舍人,依旧保留翰林学士的职务。李绛曾经从容不迫地劝谏宪宗不要聚敛钱财,宪宗说:“如今黄河南北的几十个州郡,都不在国家政令的管辖范围之内;黄河、湟水流域的数千里土地,也沦陷到了异族手中。朕日夜都想着洗刷祖宗的耻辱,然而国家财力不足,所以不得不积蓄财物。否则的话,朕在宫中的用度极为节俭,储存这么多财物又有什么用呢!”
元和六年辛卯,公元八一一年
春季正月甲辰日,朝廷任命彰义军留后吴少阳为彰义军节度使。
庚申日,朝廷任命前淮南节度使李吉甫为中书侍郎、同平章事。二月壬申日,李藩被罢免宰相职务,改任太子詹事。
己丑日,忻王李造去世。
宦官们憎恶李绛在翰林院任职,于是将他调任为户部侍郎,兼管户部本司事务。宪宗问李绛:“按照旧例,户部侍郎都会向朝廷进献盈余的钱财,唯独你没有进献,这是为什么呢?”李绛回答说:“地方州郡的官员,向百姓横征暴敛来换取朝廷的私恩,天下人尚且共同非议这种行为。何况户部所掌管的,都是陛下府库中的财物,支出和收纳都有账簿登记,哪里会有盈余的钱财!如果把左藏库的财物转移到内藏库,再把它当作进献的财物,这就好比把东边仓库的东西搬到西边仓库,臣不敢沿袭这种弊病。”宪宗赞许他的正直,越器重他。
乙巳日,宪宗问宰相:“治理国家,应该先实行宽松的政策,还是先采用严厉的手段?”权德舆回答说:“秦朝因为残酷苛法而灭亡,汉朝因为宽仁施政而兴盛。太宗皇帝观看《明堂图》后,下令禁止杖打犯人的背部。所以安禄山、史思明叛乱以来,屡次出现悖逆朝廷的臣子,但都很快自取灭亡,这是因为祖宗的仁政深入人心,百姓难以忘怀的缘故。如此一来,宽松与严厉哪种政策应该放在前面,就很清楚了。”宪宗认为他说得很有道理。
夏季四月戊辰日,朝廷任命兵部尚书裴垍为太子宾客,这是因为李吉甫憎恶他的缘故。
庚午日,朝廷任命刑部侍郎、盐铁转运使卢坦为户部侍郎、兼管度支事务。有人告泗州刺史薛謇担任代北水运使时,得到了一匹与众不同的宝马,却没有进献给朝廷。这件事被下到度支司处理,度支司派遣巡官前去查验,巡官还没有返回,宪宗等得有些不耐烦,就派品官刘泰昕前去查办这件事。卢坦说:“陛下既然已经派相关部门的官员前去查验,又派品官接着去查办,难道大臣的可信度还比不上品官吗!臣请求陛下先将我罢官免职。”宪宗于是下令将刘泰昕召回。
五月,前任行营粮料使于皋谟、董溪因贪污数千缗钱财而获罪,皇上下诏赦免他们的死罪,将于皋谟流放到春州,董溪流放到封州。二人走到潭州时,朝廷又派宦官使者追上他们,赐他们自尽。权德舆上奏说:“于皋谟等人的罪行理应处死,陛下如果将他们斩示众,谁还敢不敬畏国法!不应该在赦免他们之后又将他们处死。”董溪是董晋的儿子。
庚子日,朝廷任命金吾大将军李惟简为凤翔节度使。陇州的地界与吐蕃接壤,过去常常是双方互相监视,频繁入侵劫掠,百姓不得安宁。李惟简认为,守边将领应当谨慎地加强防守,积蓄钱财和粮食来防备敌军入侵,不应该贪图小利,挑起事端来骗取朝廷的恩赏,于是下令禁止士兵随意进入吐蕃的地界。他还大量购买耕牛,铸造农具,分给那些自己无法置办农具的农民,由此开垦了数十万亩荒田。恰逢连年丰收,官府和百姓的粮仓都很充实,粮食商贩的足迹延伸到了其他地方。
朝廷赐予振武节度使阿跌光进李姓。
六月丁卯日,李吉甫上奏说:“从汉朝到隋朝,总共十三个朝代,设置官员的数量,没有哪个朝代能比得上本朝。天宝年间以后,中原地区长期驻军,现在在册的士兵就有八十多万,除此之外,经商的、做和尚道士的,不从事农耕的人又占了十分之五六。这就相当于常常是三分辛劳耕作的百姓,在供养七分不劳而食的人。如今朝廷内外靠税钱放俸禄的官员,不少于一万人;天下有一千三百多个县,很多地方是把一个县的土地设为一个州,把一个乡的百姓设为一个县。请陛下下令让相关部门详细核定州县的设置,裁减可以精简的官吏,合并可以合并的州县,减少选拔官员的途径。另外,按照国家原有的制度,官员的俸禄是根据品级来制定的,一品官员每月的俸禄是三十缗钱,职田的禄米不过一千斛。自从时局艰难以来,朝廷增设了许多使职,给他们放优厚的俸禄。大历年间,有权势的大臣每月的俸禄高达九千缗钱,各州无论大小,刺史的俸禄都是一千缗钱。常兖担任宰相时,才开始设立俸禄的限额;李泌又根据官职事务的清闲与繁忙,酌情增加俸禄,当时人们都认为这种做法妥当便利,从道理上讲很难再削减。然而现在仍然存在官职名存实亡,或者名额已经取消但俸禄依旧放的情况,而且官职的清闲与繁忙不同,俸禄的多少却相差悬殊。请陛下下令让相关部门详细核查官员的俸禄和各种补贴,酌情制定标准后上报朝廷。”于是宪宗下令让给事中段平仲、中书舍人韦贯之、兵部侍郎许孟容、户部侍郎李绛共同详细核定。
秋季九月,富平县人梁悦为父亲报仇,杀死了秦杲,然后主动前往县衙投案自。皇上下诏说:“为父报仇,依据《礼经》的说法,是不共戴天的大义;但根据法令的规定,杀人者应当处死。礼教和法令这两件事,都是帝王教化百姓的根本准则,二者之间存在这样的分歧,确实值得讨论辨析。应当下令让尚书省召集官员们商议,然后将商议结果上奏。”职方员外郎韩愈表议论认为:“法律中没有关于为父报仇的具体条文,这并不是法律的疏漏。大概是因为如果不允许为父报仇,就会伤害孝子的心意,违背先王的教诲;如果允许为父报仇,人们就会依仗法律擅自杀人,无法遏制这种行为的开端。所以圣人在经书中反复阐明为父报仇的道义,却在法律中隐去相关条文,用意是让执法官吏完全依据法律来裁决,而让通晓经术的人可以援引经义来议论。应当制定这样的制度:‘凡是为父亲报仇的人,事情生后,必须详细上报尚书省,由尚书省召集官员商议后上奏朝廷,根据具体情况酌情处理。’这样的话,礼教和法律就都不会偏离各自的主旨了。”戊戌日,皇上下诏:“判处梁悦杖刑一百,流放到循州。”
甲寅日,吏部上奏,称按照诏书的要求,合并裁减了朝廷内外的官员共计八百零八人,各部门的流外官一千七百六十九人。
黔州生大水灾,冲毁了州城的城墙。观察使窦群征溪洞地区的蛮族百姓来修筑城墙,督促进度过于急迫,于是辰州、溆州的蛮族动叛乱。窦群出兵讨伐,但没能平定叛乱。戊午日,朝廷将窦群贬为开州刺史。
冬季十一月,弓箭库使刘希光收受羽林大将军孙瑞两万缗钱,为他谋求节度使的职位,事情败露后,刘希光被赐死。这件事牵连到左卫上将军、掌管内侍省事务的吐突承璀。丙申日,朝廷任命吐突承璀为淮南监军。宪宗问李绛:“朕把吐突承璀外放任职,你觉得怎么样?”李绛回答说:“外界的人都没想到陛下会这么快就采取行动。”宪宗说:“他不过是朕的家奴罢了,以前因为使唤他的时间久了,所以才给予他一些恩宠。如果他有什么违法乱纪的行为,朕抛弃他就像丢掉一根毫毛一样容易!”
十六宅的各位亲王都没有出宫去分封的藩国,他们的女儿也不能按时出嫁,挑选女婿的事情都由宦官负责,那些想要成为驸马的人,大多需要通过丰厚的贿赂才能打通关节。李吉甫上奏说:“自古以来,公主下嫁一定要挑选合适的人才,只有近世以来不是这样。”十二月壬申日,宪宗下诏将恩王等六位亲王的女儿封为县主,委托中书省、门下省、宗正寺、吏部挑选门第和人才都合适的人来娶她们。
己丑日,朝廷任命户部侍郎李绛为中书侍郎、同平章事。李吉甫担任宰相后,屡屡报复旧日的仇怨,宪宗对这些事颇为了解,所以特意提拔李绛担任宰相。李吉甫善于逢迎宪宗的心意,而李绛性格耿直,多次在宪宗面前与李吉甫争论;宪宗大多认为李绛是正确的,听从他的建议,因此二人之间产生了嫌隙。
闰十二月辛卯朔日,黔州上奏:辰州、溆州的叛贼领张伯靖率军进犯播州、费州。
试太子通事舍人李涉知道宪宗对吐突承璀的恩宠眷顾并没有衰减,于是向铜匦投递奏疏,声称“吐突承璀立下了功劳,刘希光并没有罪过。吐突承璀长期以来都是陛下的心腹重臣,不应该突然被抛弃。”知匦使、谏议大夫孔戣看到了李涉奏疏的副本,斥责他的行为,不肯接受这份奏疏。李涉于是行贿,前往光顺门递交奏疏。孔戣得知此事后,上奏极力进言说:“李涉为人奸邪阴险,欺瞒上天,请陛下将他公开处死。”戊申日,朝廷将李涉贬为峡州司仓参军。李涉是李渤的兄长;孔戣是孔巢父的儿子。
辛亥日,惠昭太子李宁去世。
这一年,全国粮食大丰收,有些地方一斗米只卖两文钱。
元和七年壬辰,公元八一二年
春季正月辛未日,朝廷任命京兆尹元义方为鄜坊观察使。起初,元义方谄媚侍奉吐突承璀,李吉甫想要依附吐突承璀,于是提拔元义方担任京兆尹。李绛憎恶元义方的为人,所以将他调离京城。元义方入宫向宪宗谢恩,趁机说:“李绛偏袒他的同年许季同,任命许季同为京兆少尹,却把臣外放为鄜坊观察使,他这样做是独揽大权、作威作福,欺瞒陛下的圣明。”宪宗说:“朕了解李绛,他不会这样做。明天朕就去问他。”元义方又惶恐又羞愧地退了出去。第二天,宪宗拿元义方的话质问李绛说:“人们对于自己的同年,难道真的会有私情吗?”李绛回答说:“所谓同年,不过是来自天南海北的人,偶然考中了同一科进士,有的甚至是考中之后才互相认识,哪里会有什么私情!况且陛下不认为臣愚笨,让臣担任宰相,宰相的职责在于衡量人才的能力来授予官职。如果这个人确实有才干,即便是自己的兄弟子侄,尚且要任用他,何况是同年呢!为了避嫌而舍弃人才,这是为了自身的便利,而不是为了国家的公事。”宪宗说:“说得好,朕就知道你肯定不会这样做。”于是催促元义方前往鄜坊赴任。
振武军境内的黄河泛滥,冲毁了东受降城。
三月丙戌日,宪宗驾临延英殿,李吉甫说:“天下已经太平了,陛下应该及时行乐。”李绛说:“汉文帝时期,兵器的刀刃都长满了铁锈,百姓家家富足、人人饱暖,贾谊尚且认为当时的局势就像把火种放在堆积的柴草下面,不能称之为安定。如今法令不能管辖的地方,有黄河南北的五十多个州郡;吐蕃的军队腥膻遍地,疆域靠近泾州、陇州,边境的烽火屡次告警。再加上水旱灾害时常生,粮仓空虚,这正是陛下应当早起晚睡、辛勤操劳的时候,怎么能称之为太平,急于行乐呢!”宪宗高兴地说:“你的话正合朕的心意。”退朝之后,宪宗对身边的人说:“李吉甫只会一味地取悦谄媚朕,像李绛这样的人,才是真正的宰相啊!”宪宗曾经问宰相:“贞元年间,朝政混乱,为什么会到那样的地步呢?”李吉甫回答说:“德宗皇帝自以为是,英明过人,不相信宰相,反而信任其他的人,这就使得奸臣能够趁机玩弄权柄、作威作福。朝政之所以混乱,主要就是这个原因。”宪宗说:“不过这也未必全是德宗皇帝的过错。朕小时候在德宗皇帝身边,看到事情有得失的时候,当时的宰相也没有谁再三执着地上奏劝谏,他们都贪恋俸禄、苟且偷安,如今怎么能把责任全部归咎于德宗皇帝呢!你们应该把这件事当作鉴戒,遇到不正确的事情,应当尽力陈说,不要因为畏惧朕的谴责怒就匆忙停止劝谏。”李吉甫曾经说:“臣子不应该强行劝谏君主,能让君主心情愉悦、臣子安身立命,不也是很好的事情吗!”李绛说:“臣子应当敢于冒犯君主的威严,苦口婆心地劝谏,指明陈述政事的得失。如果让君主陷入作恶的境地,怎么能算得上是忠臣呢!”宪宗说:“李绛说得对。”李吉甫回到中书省后,躺在床上不处理政务,只是长吁短叹而已。有时李绛长时间没有进谏,宪宗就会责问他说:“难道是朕不能容纳你的劝谏,还是没有什么事情值得劝谏呢?”李吉甫又曾经对宪宗说:“奖赏和惩罚,是君主手中的两大权柄,不能偏废。陛下登基以来,施加的恩惠十分深厚,但威严的刑罚却没有得到彰显,朝廷内外的官员都懈怠散漫,希望陛下加强刑罚来振作朝纲。”宪宗回头看着李绛说:“你觉得怎么样?”李绛回答说:“帝王治理国家,崇尚道德教化,而不崇尚严刑峻法,怎么能舍弃周成王、周康王、汉文帝、汉景帝的治国之道,反而去效仿秦始皇父子呢!”宪宗说:“你说得对。”过了十几天,于頔入朝奏对,也劝说宪宗要从严使用刑罚。又过了几天,宪宗对宰相说:“于頔实在是个奸臣,他劝说朕从严使用刑罚,你们知道他的用意吗?”宰相们都回答说:“不知道。”宪宗说:“他这是想让朕失去民心啊。”李吉甫吓得脸色都变了,退朝之后,一整天都低着头,不说也不笑。
夏季四月丙辰日,朝廷任命库部郎中、翰林学士崔群为中书舍人,依旧保留翰林学士的职务。宪宗赞赏崔群的正直敢言,下令翰林学士“从今以后奏报事务,必须要有崔群一同署名,之后才能呈递上来”。崔群说:“翰林院的一举一动都会成为惯例。如果一定要这样做,日后万一有阿谀谄媚之人执掌翰林院,那么职位低下的官员就算直言进谏,意见也无法上达天听了。”他坚决不接受诏令,接连三次递上奏章,宪宗这才依从了他的请求。
五月庚申日,宪宗对宰相说:“你们屡次说淮南、浙江地区去年遭受水旱灾害,最近有御史从那里回来,说灾情并没有那么严重,事情到底是怎样的?”李绛回答说:“臣查阅了淮南、浙西、浙东的奏报,都说生了水旱灾害,百姓大多流离失所,请求朝廷想办法招抚灾民。他们的态度似乎是担心朝廷怪罪,怎么会没有灾情却谎称有灾呢!这大概是御史想要奸佞谄媚,以此讨好陛下罢了。希望陛下查明这名御史的姓名,依法惩治他。”宪宗说:“你说得对。国家以百姓为根本,听说生灾害就应当立刻救援,怎么还能怀疑灾情的真实性呢!朕刚才没有仔细思考,说错话了。”随即下令火免除淮南、浙江地区的租赋。宪宗曾经和宰相们在延英殿讨论治国之道,天色渐晚,暑气逼人,汗水浸透了宪宗的龙袍。宰相们担心宪宗身体疲倦,便请求退朝。宪宗挽留他们说:“朕回到皇宫之中,能相处的只有宫女和宦官罢了。所以朕很乐意和你们一起探讨治国的关键,一点也不觉得疲倦。”
六月癸巳日,司徒、同平章事杜佑以太保的身份退休。
秋季七月乙亥日,朝廷册立遂王李宥为皇太子,改名为李恒。李恒是郭贵妃的儿子。宪宗其他妃嫔所生的儿子澧王李宽,年纪比李恒大。宪宗打算册立李恒为太子,命令崔群为李宽草拟辞让太子之位的奏表。崔群说:“凡是把自己拥有的东西推让给别人,才叫作‘让’。遂王李恒是嫡子,李宽原本就没有被册立的资格,又有什么可以辞让的呢!”宪宗于是打消了让李宽草拟辞表的念头。
八月戊戌日,魏博节度使田季安去世。
当初,田季安娶了洺州刺史元谊的女儿为妻,生下儿子田怀谏,任命他为节度副使。牙内兵马使田兴,是田庭玠的儿子,勇武有力,还读过不少书,性情谦恭谦逊。田季安荒淫暴虐,田兴屡次规劝谏阻,军中将士都很仰赖他。田季安认为田兴收拢人心,便将他外放为临清镇将,想要借机除掉他。田兴假装得了风痹之症,全身都用艾草灼烧,留下了很多疤痕,这才得以幸免。田季安患上风疾之后,肆意杀戮,军政事务荒废混乱。田季安的夫人元氏召集众将领,册立田怀谏为节度副大使,掌管军中事务,当时田怀谏年仅十一岁。元氏将田季安迁居到别的寝殿,过了一个多月,田季安就去世了。元氏又召回田兴,任命他为步射都知兵马使。
辛亥日,朝廷任命左龙武大将军薛平为郑滑节度使,想要让他来牵制魏博镇。宪宗和宰相们商议魏博镇的事务,李吉甫请求出兵讨伐,李绛却认为不必动用兵力,魏博镇自然会归顺朝廷。李吉甫极力陈述不能不出兵的理由,宪宗说:“朕的想法也是这样。”李绛说:“臣私下观察黄河以北那些跋扈的藩镇,都是把兵力分散交给各个将领统领,不让兵权集中在一个人手里,这是担心将领权势过重,会趁机图谋自己的缘故。各个将领势力相当,谁也无法制约谁。他们想要广泛勾结,就会因为人心不齐,谋划必定泄露;想要单独起兵作乱,又会因为兵力薄弱,势必不能成功。再加上朝廷悬赏的奖赏很丰厚,惩治叛乱的刑罚很严厉,所以各个将领互相顾忌,没人敢率先难,跋扈的藩镇节度使就依靠这种手段作为长久之计。不过臣私下认为,如果一直有严明的主帅,能够掌控各个将领的生死大权,坐镇藩镇,那么大体上还能维持自身的稳固。如今田怀谏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孩童,不能亲自决断事务,军府的大权必然会落到某个人手里。各个将领得到的待遇厚薄不均,必定会心生怨恨,不肯服从管理。如此一来,过去那种分散兵力的策略,恰好成了如今滋生祸乱的根源。田氏家族要么被屠杀殆尽,要么全被俘虏,哪里还用得着麻烦朝廷的大军呢!那些从普通将领崛起、取代主帅的人,是相邻藩镇最憎恶的对象。他如果不倚仗朝廷的援助来保全自己,就会立刻被相邻的藩镇碾为齑粉。所以臣认为不必出兵,可以坐等魏博镇自行归顺朝廷。只希望陛下按兵不动,积蓄威势,严令各道挑选操练兵马,等待后续的诏令。让魏博镇的人知道这个消息,不出几个月,军中必定会有人主动向朝廷效力。到那个时候,只需要朝廷迅做出回应,抓住时机,不吝惜官爵俸禄来奖赏这个人。让黄河以北的藩镇得知此事后,担心自己麾下的将领也效仿这种做法来获取朝廷的奖赏,必定都会心生恐惧,争相向朝廷表示恭顺。这就是所谓的不用出兵作战,就能让敌人屈服的策略啊。”宪宗说:“说得好!”后来,李吉甫又在延英殿极力陈说出兵的好处,还说粮草钱财都已经准备好了。宪宗转头询问李绛的意见,李绛回答说:“军队不能轻易调动。前年讨伐恒州王承宗,朝廷从四面八方征了二十万兵力,又派遣两支神策军从京城赶赴前线,搅得天下动荡不安,耗费了七百多万缗钱财,最终却没能成功,被天下人耻笑。如今战争的创伤还没有恢复,百姓都畏惧打仗。如果再用朝廷的诏令驱使他们出征,臣担心不仅无法建功立业,还可能引其他变故。何况魏博镇不必出兵的形势已经很明朗了,希望陛下不要再疑虑。”宪宗猛地站起身,拍着案几说:“朕决定不出兵了!”李绛说:“陛下虽然说了这话,恐怕退朝之后,又会有人来迷惑陛下。”宪宗神色严肃,声音严厉地说:“朕的心意已经决定了,谁还能迷惑朕!”李绛于是向宪宗下拜道贺说:“这真是国家社稷的福分啊!”
不久之后,田怀谏年幼势弱,军政事务全都由家僮蒋士则决断。蒋士则屡次根据自己的好恶调换将领,军中将士都心怀愤怒。朝廷的任命诏令迟迟没有送达,军中人心惶惶。田兴一早进入军府,几千名士兵突然大声喧哗起来,围着田兴下拜,请求他担任留后。田兴吓得扑倒在地,士兵们却始终不肯散去。过了很久,田兴估计自己难以脱身,便对众人说:“你们愿意听从我的话吗?”士兵们齐声回答:“唯命是从!”田兴说:“不许冒犯节度副大使田怀谏,要遵守朝廷的法令,呈报户籍版图,请求朝廷任命官吏,做到这些之后,我才答应你们。”士兵们都说:“遵命!”田兴于是斩杀了蒋士则等十几个人,将田怀谏迁居到军府之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