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现在?”林静之低头看着自己的手,那双手指节分明,皮肤下有淡淡的青色血管,“现在……是一段被虚渊‘吐出来’的记忆。或者说,是一段卡在时空裂缝里、本该消散、却被强行‘凝固’的执念。”
他抬起眼,看向尘奕,目光忽然变得极其复杂,有慈爱,有歉疚,还有……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。
“小奕,你不该来这里。”他说,声音压低了,“这座亭子,这片草海,包括我……都是‘饵’。它在钓你。”
“谁在钓我?”
林静之没有直接回答,他只是抬起手,指了指亭子后方那片暗红色的旋涡:“看到那个了吗?那不是普通的虚渊裂隙。那里面……有东西在‘做梦’。一个很古老、很饥饿的梦。而你——”
他顿了顿,声音变得更轻,仿佛怕被什么听见:
“你是它梦里的‘钥匙’。”
话音落下的瞬间,整座亭子忽然剧烈震动!
不是物理的震动,而是“存在”本身的震颤——亭柱、瓦片、石桌、棋局、甚至林静之的身影,都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纹,像一面即将破碎的镜子。裂纹中,渗出暗红色的光,和虚渊旋涡里的颜色一模一样。
林静之的身影在裂纹中变得模糊,但他还是努力抬起头,对尘奕露出最后一个温和的笑容:
“快走,小奕。别回头。也别……相信任何从这座亭子里走出来的‘故人’。”
“因为——”
他的声音和身影一起碎裂、消散。
“我们都已经是‘它’的一部分了。”
亭子彻底崩塌。
不是向外倒塌,而是向内坍缩——所有的木头、瓦片、石料,都在一瞬间被吸向亭子中心某个看不见的点,然后消失。只留下一片空荡荡的、连枯萎的草都没有的圆形地面。
而就在那圆形地面的正中央,静静地躺着一枚棋子。
黑色的,和尘奕刚才拈起的那枚一模一样。
尘奕走过去,弯腰捡起棋子。
棋子入手温润,不再冰凉。内里,有一缕极淡的、属于“林静之”的气息,正在迅消散。
玄澈走到他身边,目光落在那枚棋子上:“是‘记忆锚点’……有人将一段真实的记忆,炼成了时空道标,放在这里,等你触。”
“嗯。”尘奕将棋子握在掌心,看向不远处那个暗红色的旋涡。
旋涡依旧在转,但此刻看去,那旋转的轨迹似乎有了些微妙的不同——不再是无序的吞噬,而像是……某种呼吸。
某种沉睡中的、巨物的呼吸。
“所以,”尘奕慢慢说,“太虚老头儿的急讯,不是求救。”
“是警告。”玄澈接道。
尘奕将棋子收进袖中,转身,向来时的路走去。
“不进去看看?”玄澈问。
“看什么?一个会偷别人记忆做鱼饵的饿肚子家伙?”尘奕头也不回,“没兴趣。而且——”
他停下脚步,回头看了一眼那片暗红,忽然笑了笑:
“钓鱼的人最讨厌的,就是鱼饵被吃了,鱼却甩甩尾巴游走了。”
他继续往前走,脚步恢复了那种懒洋洋的节奏。
“回家。云逍的涅盘羹应该快炖好了。”
玄澈跟在他身侧,走了几步,还是忍不住轻声问:“那位林先生……”
“死了就是死了。”尘奕的声音从前面传来,平静无波,“刚才那个,只是一段被利用的记忆碎片。连残魂都算不上。”
他顿了顿,补充:
“不过棋下得还行。比尘玄强点。”
玄澈不再问。
两人一前一后,穿过枯萎的草海,走向来时那片苔原。
身后,暗红色的旋涡依旧在缓慢旋转。
但在旋涡深处,某个无法被观测的维度里,似乎有一双“眼睛”,在两人离去的方向,静静地“注视”了良久。
然后,缓缓闭合。
蜉蝣界的紫灰色天空下,星尘重新开始飘移。
仿佛什么也没生过。
只是那座不该存在的亭子,永远地消失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