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路东来,沿途州县闻齐王铁军至,皆望风迎降,城门洞开,接管事宜异常顺利。
只是如今派往洛阳的探马早已回报,洛阳四门照常开启,守军巡逻如旧,却独独不见留守官员预备迎接的仪仗。
城外一片平静,仿佛不知王驾将至。
齐霄勒马远眺,手指轻抚下颌。
这洛阳府事,兼领留守,不过是个从三品,竟敢如此怠慢?
若不是自己率军血战,连克诸府,收复失地,这洛阳恐怕至今仍在金人兵锋之下,哪轮得到朝廷,坐享其成的“接收”?
“传令,大军进城。”
此时吕氏府邸,水榭凉风,倒是隔绝了几分外间的暑热。
两位中年男子正对坐弈棋,手边清茶袅袅生香。
居左者乃洛阳留守吕梁,官居从三品,此刻虽只着常服,眉宇间却沉淀着世家子弟特有的从容与矜持。
吕氏一门,自北宋便是显赫望族,吕蒙正、吕夷简、吕公著……累世簪缨,名相辈出。
即便南渡后权势稍敛,朝中仍有尚书右丞这等高位者互为奥援,底蕴之深,绝非寻常官宦可比。
与其对弈的,则是富元泽。
富氏亦是累世官宦,其家族之中亦有族人任职签书枢密院事,身居御史中丞要职,清流风宪,门生故旧遍布朝野。
二人落子从容,全然未将城外那支正滚滚而来的大军放在心上。
“观齐霄此番态势,怕是铁了心要来‘接收’洛阳,统一他所谓的中原战线了。”富元泽拈起一枚黑子,徐徐开口。
吕梁闻言,嘴角浮起一丝冷笑:“哼,黄口孺子,侥幸立下些许军功,便不知天高地厚。
弱冠之年,就敢妄言收复国土,挥师北上?这洛阳,乃我吕氏世代经营之根基,岂能沦为这等骤起武夫的附庸?”
“话虽如此,”富元泽落下棋子,语气略带斟酌,“他毕竟兵多将广,锐气正盛,只怕来者不善……”
“怕什么?”吕梁打断他,神态倨傲,“难道他一介武夫,还敢对朝廷命官、对洛阳士绅动粗不成?
他终究是我大宋的官,头上还有朝廷法度压着。我吕氏百年望族,树大根深,岂会惧他?”
富元泽沉吟片刻,缓缓点头。
此话确在情理之中,自家数十载乃至数代人心血经营方才稳固的基业,岂有凭空拱手让与他人的道理?更何况,他们上头,也并非无人。
想到此处,二人相视一眼,心中稍定,目光再度落回棋盘之上,那逼近的刀兵铁骑,不过是拂过庭院的些许喧嚷尘埃。
洛阳城门下,几个值守的兵卒正倚着墙根,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。
远处烟尘渐起,一人眯眼望了望,用胳膊肘碰了碰同伴:“嘿,瞅瞅,大军压过来了,黑压压一片。”
另一人伸长脖子看了看:“怕啥?这洛阳城里城外的产业、田庄,连咱们这些当兵的,有几个不姓吕,或者靠着吕家吃饭的?”
先前开口的兵卒压低声音道:“可我听说,商州的那些大户,可是已经低头认了……”
“嗤”一个显然是头目的校尉不屑地打断,他刚走下城头,拍了拍甲胄上的灰,“商州那些,也算望族?跟咱们洛阳吕氏、富氏能比?踏踏实实站着,该咋样还咋样。”
正说着,蹄声已至护城河对岸。
只见一队精锐骑兵如疾风卷来,当先一骑,一袭紫袍,气度沉凝,正是齐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