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风虽寒,但她知道,那个能为她,也为这乱世带来温暖和安宁的人,正在南下的路上。
她只需在西湖畔,备好清茶,静候归人。
临安皇城,福宁殿东暖阁。
殿内暖炉融融,香气氤氲。
赵构一身赭黄常服,立于一张宽大的紫檀画案前,手提御笔,似在作画。
笔尖在宣纸上悬停良久,却迟迟未能落下。
画纸上,几笔勾勒出的远山轮廓显得有些凌乱,一如他此刻的心绪。
侍立在一旁躬身磨墨的,是贴身内侍、入内内侍省押班小五,见此他连呼吸都放得极缓,生怕惊扰了圣心。
“小五,”赵构忽然搁下笔,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。
“朕明知齐霄南下,却佯作不知,毫无表示,是否……显得朕这个君王,有些刻薄了?毕竟,他刚立下不世之功。”
小五磨墨的手微微一滞,头垂得更低,正欲斟酌词句回话。
赵构却不等他回答,自嘲般地轻笑一声,又像是说给自己听:“呵,朕乃九五之尊,天下共主,又何须去揣度、去迎合一个臣子的心思?即便他是忠勇伯,是镇远大将军,终究是朕的臣子。”
话虽如此,但他眉宇间那抹不易察觉的烦躁,却并未散去。
他转身踱到窗边,望着殿外枯寂的庭院,忽又问道:“小五,你素来机灵,说说看,此事……朕当如何处置,才算妥帖?”
小五小心翼翼地上前半步,腰弯得更深。
“大家圣明,烛照万里。依奴婢浅见,齐将军功高,陛下若全然不闻不问,确易惹人非议,寒了将士之心。
若陛下亲自召见太过殷勤,又恐助长其骄矜之气。”
他略一停顿,偷眼觑了下赵构神色,见无不满,才继续道:“不若……派一位朝中重臣,代陛下前往……比如那城北十里长亭处,为齐将军接风洗尘,宣示陛下慰劳之意。
如此一来,既显了天恩浩荡,全了陛下仁君体恤功臣的圣名,又不失朝廷体统。”
小五见赵构若有所思,又补充了一句:“再者……陛下可谕令那位大臣,多带些仪仗扈从,最好……是些精神抖擞、甲胄鲜明的殿前司禁军。
让齐将军知晓,临安城内,陛下天威所在,自有虎贲之士卫戍。这既是迎接,亦是……彰显朝廷威仪,让齐将军时刻铭记,君是君,臣是臣。”
赵构听完,转过身来,脸上那丝烦躁似乎散去了些,他打量了小五一眼,嘴角勾起一抹笑意:“呵,没看出来,你个小猴子,倒是长了颗七窍玲珑心。这般安排……进退有度,倒是妥帖。”
他走回御案后坐下,沉吟片刻,心中已有了人选。
此人需是心腹,位份足够,又能领会他这番安排的深意。
“传朕口谕,宣……同知枢密院事、御营使司都统制【张俊】,即刻入宫见驾。”
张俊资历战功足以与齐霄对话,不会显得朝廷轻慢,同时,张俊深谙明哲保身之道,近年来已渐趋主和。
且对圣意揣摩透彻,由他前去,既能执行“接风”的场面事,更能完美贯彻“震慑”的真实意图。
而张俊麾下,正有精锐的殿前司兵马可供调遣。
“奴婢遵旨!”小五躬身领命,快步退了出去传旨。
暖阁内,赵构重新提起笔,目光再次落在那幅未完成的画上,这一次,笔尖终于落下,开始勾勒出清晰的线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