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。
韦小宝凑近建宁公主,声音压得更低,表情无比严肃:“公主,您最近难道没现京城气氛不对吗?沐王府的小公爷,进京后神秘失踪,生不见人,死不见尸!还有,市面上传言,有前明的余孽在暗中活动,图谋不轨!皇上对此事极为关切,但又不能明着大张旗鼓地查,以免打草惊蛇。所以……才暗中吩咐奴才,利用江湖身份,接近可能知情人,探查线索!”
他这番话,七分假,三分真。沐剑声失踪是真,前明余孽(比如他自己和天地会)活动也是真,康熙关注京城动静更是真。但把它们编织在一起,就成了一个极具说服力的“秘密任务”。
建宁公主被唬住了。她虽然刁蛮,但并不傻,尤其是牵扯到她的皇帝哥哥和“国家大事”时。她瞪大眼睛:“真的?皇兄真的让你查案?那……那跟那两个女人有什么关系?”
“关系大了!”韦小宝见鱼已上钩,继续编造,“方怡是沐剑声的师妹,沐小公爷失踪前见过谁,去过哪里,她可能知道内情!曾柔是王屋派弟子,王屋派与前明渊源极深,那些反贼的活动,他们很可能有风声!臣接近她们,是为了套取情报啊!这都是皇上交代的秘密差事,公主您可千万要保密,不能对任何人说!否则,误了皇上大事,臣掉脑袋事小,连累公主您可就……”
他适时地住口,留给人无限的想象空间。
建宁公主脸上的怒气渐渐被惊讶和一丝兴奋取代。她感觉自己窥见了一个天大的秘密,并且成了这秘密的一部分。那种参与感,瞬间压倒了她的小儿女醋意。
“原来……原来是这样……”她喃喃道,眼神闪烁,看着韦小宝额角的血痕和身上的狼狈,忽然觉得有些过意不去,“那……那你刚才怎么不早说?还白白挨打……”
韦小宝苦着脸:“公主,密旨啊!怎么能随便说?臣刚才也是被公主逼得没办法了……公主,您现在明白臣的苦心了吧?臣对皇上,对公主,那可是一片赤胆忠心,天地可鉴!”
“好啦好啦,本公主信你就是了!”建宁公主语气软了下来,甚至还掏出自己的丝帕,想去擦韦小宝额角的血,“疼不疼啊?”
韦小宝接过丝帕,自己按住伤口,连忙道:“不疼不疼!只要公主明白臣的心意,臣就是被打死也心甘情愿!”
建宁公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,嗔道:“油嘴滑舌!”但眼波流转,已是媚眼如丝。
韦小宝心中暗松一口气,知道这第一关算是过了。他趁热打铁道:“不过……公主,眼下这案子,还真遇到了难处。”
“什么难处?说出来,本公主帮你!”建宁公主立刻挺起胸脯,感觉自己责任重大。
韦小宝沉吟道:“沐小公爷失踪的线索,在宫外似乎断了。臣怀疑……宫里可能也有人牵扯其中。特别是……康亲王那边。臣听说,康亲王近来与一些身份不明的人来往密切,而且对前朝旧事似乎格外关注。当然,这只是传言,做不得准。但康亲王是宗室重臣,臣身份低微,实在不便探查,万一弄错了,可是天大的麻烦……”
他把矛头引向了康亲王。这并非完全胡说,康亲王与吴三桂使者秘密接触,又对经书如此看重,本就可疑。而且,将建宁的注意力引向康亲王,既能借她的身份探查消息,又能避免她真去深宫惹出不必要的麻烦,毕竟太后深居简出,性情难测,万一建宁口无遮闹出风波,反而坏事。
建宁公主一听,眼睛更亮了:“康王兄?对呀!他最近是神神秘秘的!我去他府上玩,他还总打听宫外的事!这事儿包在我身上!我常去康王兄府里,他最疼我了!我这就去帮你打听打听,看看他最近在搞什么鬼!”
她顿时把吃醋打架的事忘得一干二净,满脑子都是自己即将成为帮助皇兄监视宗室亲王的关键人物,风风火火地就要往外走。
“公主且慢!”韦小宝连忙拉住她,叮嘱道,“此事机密,公主打听时,千万要旁敲侧击,装作无意间提起,切不可直接询问,以免引起怀疑!”
“知道啦!啰嗦!本公主又不是傻子!”建宁公主白了他一眼,带着一阵香风,领着那群太监宫女,又像来时一样,风风火火地走了。
宅子里,瞬间安静下来。
只剩下满地狼藉,和空气中残留的脂粉香气。
韦小宝慢慢直起身,擦掉额角的血迹,脸上的谄媚和委屈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冷静和一丝疲惫。
他走到窗边,看着建宁公主的轿辇消失在夜色中。
借力打力。用一场醋海风波,撬开了通往康亲王府的缝隙。
这步棋,走对了。
但也走得更险了。
建宁公主是一把双刃剑,她能带来消息,也可能带来灭顶之灾。
而康亲王那条老狐狸,更是深不见底的寒潭。
韦小宝摸了摸怀里那三块冰冷的羊皮碎片。
谜团,似乎越来越大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