鼾声如雷的巴景明早已沉入梦乡,而另一些人,却又悄悄聚在了一处。
梦兰楼不远处的小院子中,烛火跳动,映着几张神色各异的脸。
“酒宴上的热闹,听听便罢了。”慧明率先开口。
他已换回僧袍,一派宝相庄严,眼中却寻不见半分慈悲,“巴景明这一百万两,是喜,更是忧。”
“这怎么还忧上了?”朱公锡很是不解。
烛光阴影处,黑衣和尚广谋接过话头:“王爷,喜的是钱,忧的是……这钱该听谁的。”
“师兄忧的是,我关中诸寺辛辛苦苦栽了树,却有人要来乘凉,甚至摘果。”
慧明重重点头,手中佛珠捏得咯吱轻响:“王爷明鉴。大乘银行以诸王为根,天下名寺为皮。可当初成立仓促,这掌舵的大掌柜之位,一直悬而未决。”
“其余各寺本就蠢蠢欲动,如今多了这笔巨款,若不能借此生出更多利来。这大掌柜的椅子,恐怕就要被别人抢了去。”
他语带愤满:“大乘银行能在短短数月间,与朝廷的大明银行分庭抗礼,最大的功臣是我关中诸寺,靠的是我等赈灾义举!”
听慧明好一番抱怨,朱公锡总算咂摸出一点味来:“哦……你们是担心徐永宁那小子?”
“正是!”慧明咬牙道,“这位小公爷,不愧是定国公府出来的,端的是好眼光、好手段!”
“见有利可图,立马就去了湖广,与楚王、归元寺搅在了一起。欲用大乘银行的银子,组建船队,泛海求巨利。”
朱公锡这才恍然大悟,随即烦躁起来:“这……这明明是大家一起财的好事,怎么就成了……”
“海贸之利,天下皆知。”慧明打断他,声音冷,“若真让楚王系凭着这桩买卖赚了大钱,这大掌柜的金印,岂能不落到归元寺手中?”
“老衲与关中同道,呕心沥血,舍粮亏本,难道是为他人做嫁衣不成?”
慧明自持聪明绝顶,这种事他如何忍得。
“阿弥陀佛,师兄你又着相了。”广谋念了声佛号,缓缓开口,
“王爷,师兄,眼前便有一条现成的金山之路,何须远望重洋?”
“哦?快快讲来!”朱公锡身体前倾。
“草原。”广谋吐出两个字,“茶、马、盐、铁,运过去是黄金价,换回的皮货、战马、药材,运回来亦是黄金价。其利之厚,不输海贸,且不受风汛所限,四季皆可行。”
朱公锡闻言,却连连摇头:“不成,这生意不行,早年本王就让丁映阳试过!”
“草原上的部落,毫无信义可言!今日把酒言欢,明日就能翻脸劫掠!商队出去,十次能回来五次已是侥幸,动辄血本无归,太险!”
广谋面带微笑,轻声道:“王爷,此一时,彼一时。从前做不成,是因为没有钥匙。而现在,这把钥匙,已经被人递到眼前了。”
“钥匙?谁?”
“杨园!”广谋一字一句道,“原粮业公司大掌柜,如今独掌丝路公司的杨大掌柜!”
“此人手握数条直通草原深处的商路,与各大部落头人皆有交情。若能拉他入伙,借他的道、用他的名,这草原贸易,便是专为我们敞开的金山!”
“杨园?”慧明细细琢磨着这个名字,眉头却越皱越紧,“老衲可记得,他是摄政王一手扶持起来的,若是同他合作,万一……”
“哈哈哈!”朱公锡突然拍掌大笑,竟带着几分洞察世情的得意,“大师啊大师,你精明一世,怎的此刻却糊涂了?”
“你只道他是摄政王心腹,却不想想,他为何要脱离稳如泰山的粮业公司,跑去苦寒之地重起炉灶,搞什么丝路公司?”
打死慧明他都想不到,自己竟有一日会被秦王点醒。
正如朱公锡所言,杨园为何要脱离粮业公司?
还不是想挣脱摄政王的掌控?
否则,谁愿意扔下金饭碗,跑去草原跟那群野蛮人打交道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