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汉子走上前,隔着几步对高明抱拳:“在下京师镇远镖局林镇远,不知这位大人有何见教?”
高明亮出腰牌:“本官乃巡抚衙门钱粮主事高明。尔等押运何物?去往何处?为何有如此多人手?”
他这一连串问题抛出去,林镇远还未答话,队伍中间一匹青骢马上,翻下来一个人。
来人约莫五十来岁,一身靛青色杭绸直裰,穿戴体面,眉眼间透着商贾特有的精明。
他快步走过来,先对那林镇远使了个眼色,然后对着高明深深一揖:“原来是高主事,失敬失敬。”
“在下巴景明,大明粮业公司掌柜。这些都是鄙号请来的镖师,押运些紧要货物。”
粮业公司?巴景明?
高明心头一松,这个名字他太熟了。
过去大半年,关中粮价能稳住,没闹出什么易子而食的惨剧,可得多谢这粮业公司。
他们几乎是贴着本钱往这儿运粮,赈灾的功劳簿上绝对少不了他一笔。
陈镒陈大人私下里感叹数次,说若无王爷这粮业公司,关中赈灾哪能这般顺当。
也是因此,高明对这粮业公司,天然便有三分好感。
“原来是巴掌柜。”高明语气缓和了些,拱手回礼,“贵司于关中有恩,本官代百姓谢过。只是……”
他目光扫过那庞大的队伍,尤其是那十几辆沉甸甸的骡车,“如今关中甫定,贵公司押运货物,何须如此兴师动众?这一两百人……”
巴景明脸上笑容不变,甚至更热情了些,上前半步:“高主事明鉴。”
“实在是这批货物特殊,不容有失,这才不得不重金聘请了多家镖局一同押运。您放心,规矩我们都懂,绝不敢给地方添乱。”
“特殊货物?”高明挑眉,目光落向那些箱子。
巴景明恰到好处地侧身,挡住了他的视线,笑容里掺进些许为难:“高主事,实在对不住,具体是何物,不便透露。”
“不过,您可以查验各家镖局的镖旗、路引,都是正经备案的买卖。”
他抬手引向一旁:“喏,这位是京师镇远镖局,总镖头林镇远。那边是保定安顺镖行的,在西安城西市也有分号……”
他如数家珍,点出几家镖局名头,确都是官府簿上有记的正规行当。
正说着,官道东头又是一阵马蹄声急响。
众人扭头,见几骑快马卷尘而来。
当先一人穿着王府属官的青色袍服,乃是秦王府长史丁映阳。
丁映阳勒住马,脸上立刻堆起笑容,却是冲着巴景明拱手:“巴掌柜!有失远迎,有失远迎!王爷听说您到了,特地让下官前来迎接!”
高明眉头一皱。
秦王府的人?怎会和粮业公司扯上关系?
丁映阳翻身下马,笑容热切:“巴掌柜一路辛苦!王爷已在梦兰楼备下薄酒,给您接风。咱们就别在这日头底下耽搁了,快请入城吧!”
“丁长史!”高明提高了声音,拦在前面,“本官正在盘查。此队伍人数逾制,货物不明,按例……”
毕竟是一二百持械的壮汉,西安府眼下正是要紧时候,容不得半点隐患。
“按什么例?”丁映阳转过身,脸上笑容淡去,换上一副不耐烦的神色,“高明,你一个管钱粮的主事,何时兼起巡城御史的差事了?”
“这是秦王府的贵客,押运的也是正经货物,有镖局路引,有名号可查。你在此横加阻拦,耽搁了王爷的事,你担待得起?”
他凑近一步,竖起吊角眼,讥诮道:“做好你分内的事,这西安府的事,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。巴掌柜,我们走,不必理会这些不识趣的。”
巴景明连忙打起圆场来:“丁长史,高主事也是职责所在……”
“职责?”丁映阳嗤笑一声,不再看高明,对着巴景明伸手做请状,“他的职责不在此。巴掌柜,请——”
那支队伍随着他手势,又缓缓动了起来。
车轮沉沉碾过黄土,闷响阵阵。
高明脚下一跺,也只得带着人转身往府城方向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