万一疑心他是故意绕过衙门,私下安排钱百户去见王爷呢?
一想到经历大人那倒霉催的脸,以及可能飞向吏部的弹劾文书,苟书吏就觉得脖子后面凉飕飕的。
他在这通政司,从最低等的誊抄小吏做起。
熬了整整十五年,头都熬白了几缕,去年才借着东风,侥幸转成从九品的官身!
这身官服,是他全部的身家性命,是他在族谱上光宗耀祖的指望!
要是因为这桩“没办明白”的差事被撸了……那他真不如找根裤腰带,直接吊死在通政司门口算了!
想到此处,苟书吏把心一横,脸上堆起十二分的讨好笑容,凑近半步,压低声音:“钱百户,这个……下官知道,您已经面过王爷,天大的差事都办了。”
“只是……只是下官奉的是经历大人的令,这……没把您‘请’回衙门,下官实在不好交差啊。”
他左右瞅瞅,见无人注意,飞快地从怀里掏出三枚银元,在灯笼光下闪着诱人的柔光,“您看,就劳您移步,随下官去衙门露个面,跟经历大人解释两句。”
“就说……就说您是在衙门候见时,正好碰上兴安公公来寻,这才直接过去的,绝非下官耽搁!就几句话的功夫!”
他把银元往钱勇手里塞,又咬咬牙,摸出两块:“五块,五块洪武银元,就当是请百户您喝杯茶,润润嗓子!”
钱勇看着手里沉甸甸、凉丝丝的银元,又看看苟书吏那几乎要哭出来的恳求眼神。
顺路去一趟,说几句话,就能白得五块银元?
这就差不多是一个月的饷了,哪有不去之理。
钱百户掂量了一下银元,点点头,声音都带着点喜色:“也好。我正要去找客栈,顺路。不过,”
他抬眼看向苟书吏,“我只是去说明情况,如何说,需得照实情。”
“照实情!一定照实情!”苟书吏大喜过望,只要人去,他的差事就算圆上了!
他连忙躬身引路:“百户这边请!这边请!您可真是救了下官了!”
钱百户把银元揣进怀里,跟着苟书吏往通政使司方向走去。
街道两旁,酒楼里的笑语、茶馆中隐约的说书声,与他印象中的城市夜晚,截然不同。
去了衙门,把刚入睡的经历叫了起来,一番解释后,苟书吏总算松了一口气。
钱百户再次来到悦来客栈,现在有钱了,底气也足了,干脆点了个中房住下。
一天八百文,包热水饭食。
有些小贵,却也能接受,毕竟兴安随手就赏了他一百银元。
躺在客房床上,脑子里反复回放着王府书房的景象,不知不觉中便睡着了。
怀中有了钱,这才明白京师的好。
接下来的两日,钱百户可算是扎扎实实体味了一番。
穿着新衣,带上银元,在京师街巷里漫无目的地溜达,看什么都觉着新鲜。
尤其是那些远渡重洋而来的番邦物什,当真是让钱百户开了眼界。
耍了两日,又买了好些特产,这才依依不舍的的准备离开。
走到城门附近时,前方街口忽然传来一阵喧嚣,行人纷纷向两侧避让。
只见一队人马正从不远处的官署区行出,朝城门方向缓缓移动。
队伍前后各有十数名盔甲鲜明,持戟佩刀的军士护卫。
中间领头几人骑着高头大马,一人身着绯袍,旁边跟着武官和太监模样的人,气象肃整。
钱百户随着人流退到路边,驻足观看。
队伍不疾不徐地从他面前经过。
路旁有见多识广的百姓低声议论:
“哎哟,瞧见没,中间那个可是王文,王阁老。”
“这么大的阵仗,是往哪儿去?”
“没看见旗牌吗?还有宫里的人跟着,怕是去哪宣旨的吧?”
钱百户听着议论,心中隐隐有了猜测。
许是张恕那份供词起了作用,看来王爷这是真要敲打秦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