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竟一骨碌坐直了,声音都透着热络:“您是京营的兵?”
钱百户一愣,这反应倒是出乎意料。
要知道,在不少地方,军汉可不算什么体面身份。
却听那汉子接着道:“不瞒您说,小弟也正琢磨着去应征京营兵呢!”
“是啊是啊,”不远处另一个精瘦汉子也探过头来,“如今京营可不一样了!吃住全在营里,隔三差五还有荤腥,一个月稳稳两块银元,这好营生上哪儿找去?”
“就是要求多了点,”黑脸汉子挠挠头,“听说京营如今在精改,考核不过的、年纪了的,都给笔钱清退,再招新人。小弟这身子骨还行,就想试试!”
他说着,眼巴巴看向钱百户:“兵爷,您给说道说道,当兵最要紧的是什么?考核时都考些啥?”
一屋子汉子不知何时都静了下来,一双双眼睛在昏暗里亮晶晶地瞅着钱百户。
钱百户被这阵势弄得有些无措,清了清嗓子,才道:“第一要紧的……是服从命令。令行禁止,队伍才能齐整。”
“那是那是!”黑脸汉子连连点头,“还有呢?”
“再就是体力、弓马、火器操练……”钱百户把平日营中那套拣要紧的说了几句。
虽不算详尽,一屋子人却听得聚精会神,时不时出“哦”“原来如此”的感叹。
等他说完,黑脸汉子感慨道:“兵爷懂的真多!咱要是能选上,一定好好练,不给京营丢人!”
钱百户含糊应了两声,躺回铺上,嘴角却不由自主地扬了扬。
方才那些汉子羡慕、敬佩的眼神,他看得真切,这在关中可是少有的。
原来在京师,当兵已成了让人高看一眼的营生。
包吃包住,月俸稳定,听起来……确实不赖。
这般想着想着,人就睡着了。
恍惚间,又回到离开潼关的那一天。
那日,王二拍他肩膀说:“百户大人,去了京师,替咱看看摄政王长啥样!”
当时他笑骂:“摄政王是住在天上的神仙人物,哪是我能看的?”
等再睁开眼,已是次日天明。
昨夜竟睡得格外踏实。
炕上汉子们都已起身,各自收拾行装。
钱百户连忙往怀中一探,银元铜钱都在。
一块银元抵一千文,加上零钱,总共还有两千二百多文。
按一天三十文住宿算,能住两个月。
但还得吃饭,最便宜的阳春面一碗十文,一天两碗就是二十文。
再算上偶尔要改善伙食、万一有个别的什么事……
“不行。”钱百户不由叹口气道:“得找个活干。”
黑脸汉子听见了,有些奇怪:“兵爷您还要干活?”
钱百户略尴尬道:“我是陕西的兵,来京师是办公事。”
“原来如此。”黑脸汉子恍然,“京师找活现在容易啊!”
“西山挖煤,有力气就成,一天四十文;最好的是去铁土作坊拌料,那个要些手艺,一天能拿八十文!”
钱百户谢过他,离了客栈,看着初升的太阳,不由得琢磨起来。
自己哪会什么铁土手艺,还是先去西山看看。
也不知还要在京师逗留多久,先干点活儿,总归不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