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祁钰抬手制止了他,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:“不必打草惊蛇。”
“你让楚王那边的人继续盯紧,至于赵小六……把他传回的所有情报,连同日期、内容,都给本王整理一份详细的记录。”
“本王倒要看看,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学会报喜不报忧的。”
“是,王爷!”韩忠心领神会,躬身领命。
西安府,长安县,潏河边上的一处工地。
此处原本有一条引水渠,能让河水拐个弯,浇灌沿岸上千亩良田。
可惜年久失修,早就被淤泥堵得严严实实,河床都抬高了不少,水渠彻底废了。
现在这个工地,就是借着朝廷以工代赈的机会,动员民夫重新挖通这条生命线。
前两日关中总算降下第一场雨,很小,连打湿地面都做不到。
要说缓解旱情,那真是杯水车薪,不过好歹是个好兆头,总算让人看到点希望了。
眼下已经是四月中旬,天气越来越暖和。
最多再有一个月,等秦岭上的积雪就开始化了,水源就能充足起来。
到那时候,这些工地都得停工,民夫们必须赶紧回家抢种补苗。
若是错过这最后农时,便是朝廷有通天之力,也难挽全年绝收之局。
因此,这最后一个月,工期紧,任务重,半刻也松懈不得。
浑浊的泥水里,无数民夫卷着裤腿,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齐膝的淤泥中。
挥舞着简陋的锹镐,吭哧吭哧地将黑臭的淤泥一筐筐挖出,传递到岸上。
汗水混着泥水,在他们古铜色的脊背上淌出一道道沟壑。
岸上高处,两个人影聚在一起,低声交谈。
其中一人,身着洗得白的青色官袍,袍角还沾着泥点。
正是此前因运粮不力而被贬至此地,负责监督一小段河工的原钱粮主事——高明。
“哎,”他身旁的汉子叹了口气,将一份粗糙印刷的纸张递了过来,“高主事,你看,这是最新的《秦报》。”
高明接过来扫了几眼,脸色唰地就红了,嗓门都不自觉拔高了:“荒谬!”
“烧粮的分明就是僧兵,必定是关中某座寺庙所为!陈巡抚他……他怎能如此轻易就接受了那慧明的条件,这岂不是与虎谋皮!”
那汉子拍了拍他的肩膀,宽慰道:“算了算了,高主事,消消气。咱们都被贬到这工地了,较这个劲有什么用?陈巡抚这么决定,肯定……有他的考虑。”
这汉子便是当初与高明一同押粮、一同被贬的钱百户。
他更惨,直接被一撸到底,成了平头百姓。
好在以前当过百户,认得字,在工地上还能帮高明处理些文书和调度的工作,算是他的副手。
“钱百户,我不甘心呐!”
高明攥紧了拳头,指节有些白,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夜粮车被焚、火光冲天的景象。
“那么多粮食,关乎多少百姓的口粮,就在我眼前……我……”
那股无力和愤懑,至今难以平息。
钱百户耸耸肩道:“不甘心又能如何?你现在连巡抚衙门的大门都进不去。不过,高主事,你也别太早下结论。”
“陈巡抚和于部堂,那都是何等人物?他们明面上接受了寺庙的条件,解决了眼前的燃眉之急,谁知道暗地里有没有别的安排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