于谦听他解释得合情合理,心中虽仍有一丝疑虑,可白纸黑字的契书,确实挑不出更多毛病,
让陈镒又过了一遍,这才签字用印。
“阿弥陀佛,既然契书生效,老衲这就去催请诸寺开仓放粮,也请陈施主安排各县接应。”
慧明双手合十,满面含笑。
那圆润的脸庞,在黄昏的金光之下,竟真有几分弥勒佛的慈悲相。
陈镒忙挽留:“大师商谈半日,想也饿了,不如用些斋饭再走?”
慧明笑着拒绝道:“陈施主好意,老衲心领。只不过此事慢不得,老衲须即刻动身。”
说罢,再行一礼,缓步退了出去。
见他离去,陈镒心头大石落地,浑身一阵轻松。
回头却见于谦又拿起契书细看,不由笑道:“怎么,还在琢磨香积寺那档子事?”
见陈镒这般说,于谦便问:“怎地,你知其中内情?”
“于兄,你有所不知!这法门寺和香积寺,那可是……嘿嘿!”
陈镒笑道:“这两家,不说势同水火,那也绝对是相看两厌,尿不到一个壶里去!”
“为何?”于谦被他这模样勾起了好奇。
“还能为何?抢生意呗!”
陈镒说得眉飞色舞,“两家都是大庙,信众就那么多,香火钱、供奉田,谁不想多占点儿?”
“早年为了争一块据说能‘显灵’的风水宝地,两寺的武僧差点没当街打起来!”
“官司一直打到布政使衙门,最后还是前任孙布政使和了稀泥,才算勉强平息。”
他朝门外努努嘴:“所以你想想,法门寺牵头的大善事,香积寺若眼巴巴凑上来,岂不成了给对头捧场助威?他们哪拉得下这个脸!”
于谦听罢失笑:“不想这佛门清净地,竟也与凡尘俗世一般无二。”
陈镒拍他肩膀:“好了,别琢磨这些了。”
转头朝外高喊:“来人!快送吃食进来,饿得前胸贴后背了!”
且说那慧明,离了巡抚衙门,坐上他那顶四人抬的软轿。
他并未如对陈镒所言,立刻去各大寺庙奔走联系。
而是七转八拐,最后悄无声息地来到城南,一处门庭不显的别院前。
早有仆从在门前等候,恭敬地引他入内。
院内也有两人候着,一个精干的黑衣和尚,还有个眉眼精明的飞鱼服汉子。
那黑衣和尚见慧明来到,连忙快步上前,脸上堆起热络的笑容:
“师兄,可辛苦你了。来来来,宴席早已备好,就等你落座了。”
慧明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皮,长长舒了口气,那模样与在衙门里的庄重判若两人:
“唉,还是师弟考虑周到。在衙门里光灌了一肚子茶水,啃了几块干点心,可真是饿煞老衲了。”
三人相视一笑,心照不宣地步入灯火通明的大厅。
刚一入座,不需吩咐,仆人们便如流水般端上一道道热气腾腾的佳肴。
霎时间,浓郁的肉香便充斥了整个房间。
席面之豪奢,便是比起王府盛宴也不遑多让。
银盘玉碗,象牙筷箸,在烛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。
那飞鱼服汉子亲自执壶,为慧明斟满琥珀色美酒,谄笑道:“大师这般逍遥,真教人羡慕。”
慧明哈哈一笑,端起酒杯,一饮而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