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未真正接触过市井生活的秦王朱公锡,听着赵小旗讲述那些底层江湖的奇闻异事。
什么“运河漕帮的暗规”、““小寡妇上坟”、“俏娘子上山”,甚至还有“黑店里蒙汗药的几种下法”。
只觉得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,比在王府里听那些老夫子摇头晃脑讲经论史,有趣千万倍。
他时而抚掌大笑,时而啧啧称奇,连连感叹:“妙啊!竟有这等事,本王往日真是白活了!”
到了晌午,船只已行至河南地界。
此段黄河水流相对平缓,连那恼人的北风也识趣地歇了脚。
船工们喊着号子将船稳稳靠向岸边,准备让辛苦了一路的纤夫们歇息。
秦王正与赵小旗聊在兴头上,心情大好。
见那些精赤着上身、浑身蒸腾着热气的纤夫们列队站在寒风里,等待结算今日的工钱。
他想起方才听说的纤夫生活之艰辛,一时豪气上涌,大手一挥,对身边的长随道:
“去,传本王的话,除了该给的工钱,每人再多赏一块银元!”
一块亮闪闪的洪武银元,对于这些挣扎在温饱线上的纤夫而言,不啻于一记沉重的福音。
岸上之人先是愣住,随即爆出巨大的感激声。
纤夫们跪倒在冰冷的河滩上,向着官船甲板上的秦王叩不止,额角沾上了泥土也浑然不顾。
“谢王爷恩赏!”
“王爷公侯万代!”
……
赵小旗站在秦王身侧,看着眼前这一幕,铁打的汉子竟也微微动容。
他眼中隐隐泛起泪光,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哽咽,对秦王抱拳道:“王爷…王爷仁义!”
“纤夫这一行,水里来泥里去,冬日拉纤更是豁出半条命的勾当。”
“王爷您这块银元,够他们一家老小嚼用一个月,买米买盐,扯布做衣…这是活命的钱啊!”
秦王还是头一次见这冷面小旗官如此真情流露,颇有些意外。
听得这份夸赞,心里也莫名生出几分舒坦。
他连忙摆手,故作淡然道:“诶,区区小事,不值一提,本王不过是看他们辛苦罢了。”
那微微扬起的下巴,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受用。
待回到船舱内,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角落。
此人约莫四十上下,一袭纤尘不染的黑缎僧袍,面容清瘦,眼神深邃,是襄王朱瞻墡引荐来的僧人——广谋。
楚王、鲁王等藩王身边,也各有类似的人物。
原意是由他们这些方外之人出面,操持那诸藩银行,免得惹人注目。
几日相处下来,秦王觉得此人不似寻常僧人那般古板。
反而多智善谋,言谈间常能切中要害,是个妙人,遂与他十分亲近。
广谋双手合十,微微一礼,声音平和无波:“阿弥陀佛,王爷今日与那赵小旗在甲板上相谈甚欢,贫僧在一旁都看见了。”
“只是…王爷为何不趁着他对您心怀感激之时,顺势打探一下西安府那边,究竟生了何事?我等也好提前有所准备。”
“哎呀!”秦王闻言,猛地一拍自己大腿,脸上尽是懊恼,
“忘了!光顾着听那些江湖故事,听得入了迷,把正事完全忘到脑后去了!可惜,可惜,错失良机啊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