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换上了一身更为正式的马来回教贵族礼服,金线刺绣在深色锦缎上熠熠生辉。
然而眉宇间的阴鸷,与周身散的戾气,却并未因这身华服而减少分毫。
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大殿,在那灰色的铁土墙壁和粗犷的梁柱上停留一瞬,闪过一丝惊异。
随即落在了主位的朱仪,以及他身旁的施济民身上,冷意更盛。
“不愧是天朝上国,好大的排场。”曼苏尔·沙走到殿中,微微欠身,算是行了礼,语气却不甚恭敬,
“在这淡马锡之地,一月之间起高楼,广邀宾客,真是让我满剌加蓬荜生辉。”
朱仪听罢通事转译,并无不喜,笑容和煦地抬手示意:“曼苏尔王子亲至,才是令我这迎宾馆真正蓬荜生辉。快请入座。南洋诸国使节皆已在此,正可一同叙话。”
曼苏尔·沙依言在预留位置坐下,目光却锐利地盯向施济民,故作不识的问道:“这位是?”
朱仪从容接口:“正要为王子引见。这位是我大明旧港宣慰使,施济民。旧港宣慰司,自永乐朝设立,世代忠良,乃我大明在南洋不可或缺之臂助。”
施济民起身,向曼苏尔·沙拱手:“大明旧港宣慰使,施济民,见过王子殿下。”
曼苏尔·沙嘴角扯出一抹冷笑,并未回礼,只是淡淡道:“旧港宣慰使?倒是许久未闻其声了。还以为旧港已无人主事,需得我满剌加代为……照拂。”
殿内气氛瞬间一凝。
几位来自暹罗、爪哇的使节交换了眼色,屏息凝神。
朱仪脸上笑容不变,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:“王子说笑了。”
“旧港乃大明旧属,何须他人代劳?今日趁此良机,本司令正好有一言相告。”
“过往之事,无论旧港与满剌加,或是南洋诸邦之间有何恩怨纠葛。希望诸位能看在大明的面上,就此揭过,互不追究。往后,当以和为贵,以商为重。”
他略一停顿,重点强调道:“尤其是这信仰之事,依我大明之见,大可各信其道,互相尊重,互不打扰。”
“强求一致,反倒伤了和气,于商贸往来、邦交稳定皆无益处。诸位以为如何?”
“成国公此言大善!”暹罗使节披耶·索拉披尼第一个出声附和。
他国内佛教徒众多,但也面临回教势力的内部压力,朱仪的话正说中了他的心事。
“信仰归于内心,何必强加于人?若能各守其道,互不干涉,实乃南洋之福!”
“正是此理!”
“大明果然是天朝上国,气度非凡!”
其他几位使节也纷纷点头称是,他们或多或少都苦于满剌加,及其所代表的激进派回教势力的扩张压力。
朱仪此刻抛出“各信其道,互不打扰”的原则,无异于给了他们一道护身符,至少在大明影响力覆盖的范围内是如此。
通事的语气很是平和,但曼苏尔·沙听后,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。
他放在膝上的手悄然握紧,指节白。
朱仪这番话,看似公允,实则是在公然否定满剌加多年来致力于“传播正道”的努力。
并且是在诸国使节面前,削了他满剌加王室的面子,更是动摇了他试图以宗教吞并他国的根基。
他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,强压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驳斥。
父王“忍耐”的告诫在耳边回响,眼前大明坚船利炮的阴影和这座一个月建成的诡异大殿,都像无形的巨石压在他的怒火之上。
“……成国公既然开口,”曼苏尔·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。
“我满剌加……自然要给这个面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