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留在国子监的人,主要课业,就不再是死啃四书五经、学写八股文了。”
朱祁钰继续说道:“他们的任务,是去钻研这世间万物运行的道理。”
“比如,水为何冬日会结冰?在何种情形下必定结冰?为何我们抛起任何物件,它最终都会落回地面?”
“还有那些精妙的数算难题……总之,去探究万事万物、百象千态背后共通的‘理’。”
这个想法,其实是他对周墨林主持的格物院的期望。
可惜,周墨林出身低微,虽有爵位,但在士林眼中仍是工匠之流。
格物院这两年一直招不到什么像样的人才,成果寥寥。
国子监这批纨绔,虽然多半也不是什么聪慧勤奋之辈,但至少读过书,识文断字,总比市井之徒要强些。
更何况,那些恩荫进来的,多是仕途无望、被家族养着的闲人。
既然朝廷白白养着,不如让他们动动脑子,去琢磨这些在时人看来“无用”的学问,也算是……废物利用了吧。
朱祁钰一番话,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块巨石,在文渊阁诸位重臣心中掀起了层层波澜。
将那些只知吃喝玩乐、混资历等恩荫的纨绔子弟,赶去研究什么“水为何结冰”、“东西为何往下掉”?
这……这简直是闻所未闻!
几位家中有此类子侄的大臣,脸色顿时变得有些精彩。
让他们家的孩子去钻研这些“奇技淫巧”,与工匠为伍?
这比杀了他们还难受,传出去岂不成了满京城的笑柄?
陈循眉头紧锁,他本能地觉得此举有辱斯文。
但摄政王那句“探究万事万物背后的理”,又隐隐契合了他内心深处“道在器中”的儒家理想,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。
徐有贞眼珠一转,却是抢先开口,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赞叹:“王爷高见!此举实乃化腐朽为神奇之妙笔!”
“这些监生,平日饱食终日,无所用心,空耗国帑。如今王爷给他们指明一条……呃,一条探索天地至理的道路,若能有所成,亦是功德无量啊!”
他心中盘算的却是:此事看似荒唐,但既然是摄政王力主,自己抢先支持总没错。
至于那些纨绔子弟能否成事,与他何干?
反正他家又没人在国子监混日子。
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,却隐隐刺了陈循、王文等人一下。
他们两家确有子侄在国子监混资历,到了嘴边的反对之言,只得硬生生咽了回去。
朱祁钰看着眼前神色各异的重臣,心中了然。
他知道这会触动不少人的利益和观念,但科学的种子,往往就需要这样看似“无用”的土壤才能萌。
因为这些研究,短期来看,并不会有什么成效。
甚至是几年,几十年之后,仍可能毫无作用。
“此事,就这么定了。”朱祁钰语气平淡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,“礼部、国子监即刻着手办理。进学馆的章程,年后呈报上来。至于留在国子监的监生……”
“他们的待遇不变,朝廷依旧供养。但考核方式需变一变,不再以经义文章论高下,而是看他们能否提出有价值的问题,能否设计出验证想法的实验,能否将观察到的现象清晰记录、总结成文。”
“具体细则,由李侃到任后与安固伯的格物院协同拟定。告诉那些监生,若能在此道上有所建树,本王不吝爵禄赏赐。周墨林能以水泥封伯,他们为何不能因现‘万物之理’而青史留名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