许多御史,早已忘了“纠劾百司,辨明冤枉”的本职,反而将这特权视为攫取政治资本、博取直名的终南捷径。
看谁不顺眼,便捕风捉影,编排故事,洋洋洒洒一篇弹章递上,管它是否属实,先泼你一身脏水再说。
即便最后查无实据,一句“闻风而动,言官特权”便可轻轻揭过。
而被弹劾者,轻则名声受损,心力交瘁;重则仕途中断,甚至含冤入狱。
许多清流御史,便以敢于搏击为荣,将弹劾的数量与尖锐程度,视为自己仕途晋升的阶梯。
他们像一群盘旋的秃鹫,随时准备扑向任何可能的目标,至于那目标是否真的腐坏,反而成了次要。
多少能臣干吏的雄心壮志,消磨在这无休无止的“口水仗”与“莫须有”的攻讦之中。
李洪亮此刻理直气壮地祭出“风闻奏事”这块祖制招牌,正是吃准了这套规则的空子,试图将自己摘出。
徐有贞本想一登场就震慑全场,拿下李洪亮,博个满堂彩,没想对方如此难缠,竟被反呛得一时语塞。
他脸色顿时阴沉下来,拂袖怒道:“强词夺理!冥顽不灵!”
就在场面再度陷入僵持之际,一阵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。
只见一队队身着飞鱼服、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迅分开人群,肃立道路两侧,肃杀之气弥漫开来。
一名锦衣卫千户高声喝道:“摄政王驾到——!”
声音如同惊雷,在场众人,无论是官员、学子还是百姓,下意识地就要跪倒行礼。
紧接着又一声喊:“王爷有令,今日与民同乐,不必行大礼!”
话音未落,便见摄政王仪仗缓缓而来。
没有繁复的銮驾,只是一顶简单的暖轿,径直被抬到了那临时搭建的戏台之上。
戏台已被锦衣卫接管,韩忠上前掀开轿帘。
朱祁钰身披一件玄色大氅,缓步走出,目光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势,扫过全场。
“热闹啊,”朱祁钰声音不高,却字字清晰,“李御史,你方才说要证据?”
李洪亮心头一颤,硬着头皮道:“回……回王爷,臣……臣只是以为,单凭一面之词,难以服众……”
朱祁钰笑了,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嘲弄:“你要证据,本王就给你证据。”
韩忠会意,他轻轻一挥手,两名校尉押着一个戴着重重枷锁的男子走了上来,正是季修。
看到季修的瞬间,李洪亮如同被抽干了力气,双腿一软,差点瘫倒在地。
刘文翰更是面无人色,抖如筛糠。
根本不用季修开口,李洪亮就知道,完了,全完了!
其实他也不是没有想过,把季修弄死,彻底弄成死无对证。
可到底是文官,平日连鸡都没杀过,骤然让他杀个人,还是过不了心里面这关呐。
本想风头过后再将季修交由刘文翰处置,却不料一着不慎,满盘皆输。
不甘就此身败名裂,一股邪火冲上头顶,李洪亮猛地嘶吼:“臣有负圣恩,唯有一死以谢天下!”
说着,他竟然一头朝着坚硬的宫墙撞去,竟是想当众自戕!
台下顿时响起一片惊呼。
然而,他的决心终究比不上景泰元年的那位状元公。
就在额头即将触及冰冷墙砖的最后一刹那,对死亡的恐惧压倒了一切,他下意识地收住了力道。
“砰”的一声闷响,听着吓人,却只是让他额角鼓起一个大包,眼前金星乱冒,人却晃晃悠悠地站住了,连皮都没破。
这狼狈不堪的一幕,看得台下百姓嘘声四起,学子们更是面露鄙夷。
“就这?还以为多有种呢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