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洪亮被称做李大炮,弹章不留情面是其一。
更甚者是其谋略,如大炮一样,猛烈,骇人!
景泰四年已是末尾,腊月廿三刚过,京师的年味儿便一日浓过一日。
虽说“官三民四船家五”,但到了这岁末时分,谁还顾得上那许多讲究。
家家户户都忙不迭地洒扫庭除,置办年货。
棋盘街上,摩肩接踵,人声鼎沸。
两旁店铺鳞次栉比,悬挂着大红灯笼与新书了吉祥话的桃符。
卖关东糖的、写春联的、兜售门神年画的、摆弄烟花爆竹的……各式摊子前都围满了人。
空气中混杂着蜜饯的甜香、干货的咸鲜,以及那凛冽寒风也吹不散的、独属于年节的暖烘烘的人间烟火气。
孩童们穿着臃肿的新棉袄,在大人腿边钻来钻去,手里举着新得的糖人或风车,笑声如银铃般清脆。
在这片喧闹之中,几乘不起眼的青布小轿,在家丁的护卫下,缓缓停在了街口。
轿帘掀开,先下来的是一位身着半旧藕色缎面袄裙的妇人。
髻梳得一丝不苟,仅簪一支素银簪子,眉目间带着温婉,正是于谦的妻董氏。
紧随其后是一位青年,约莫二十岁年纪,面容清癯,颇有几分其父的风骨。
只是眉宇间少了几分于谦的刚毅,多了几分书卷气的沉静。
他便是于谦独子,于冕。
他小心地搀扶着母亲,小心避开熙攘的人群。
最后跳下轿的,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女,穿着一件喜气的石榴红绫棉袄。
颈上围着一圈雪白的风领,更衬得小脸晶莹。
这女娃便是于谦的幼女,瓒英。
一下轿,她便被眼前的繁华热闹吸引,一双灵动的眸子左顾右盼。
平日深居闺房,极少上街,今日难得出来,看什么都觉新奇。
“娘,您看那胭脂水粉铺子,好生热闹!”
董氏顺着女儿的手指望去,脸上也露出些许笑意,拍了拍她的手:
“莫要乱跑,今日是来采买些年货祭品,给你爹爹扯些新布做件罩袍,莫要误了正事。”
于冕在一旁温言道:“妹妹若是喜欢,待买完东西,为兄陪你去看看便是。”
他们此行颇为低调,只带了两个老成家丁。
于谦为官清正,家中用度一向俭省,即便是年关采买,也并无太多排场。
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,这一家人便如寻常家眷一般,享受着这难得时光。
很快,采买的各色年货、布匹与香烛纸马便将几乘小轿塞得满满当当。
董氏见状,便对于冕和瓒英温言道:“轿子坐不下了,横离府邸也不远,我们走回去吧,也瞧瞧这街市景致。”
瓒英自是欢喜,于冕则小心地护在母亲与妹妹身侧。
行至一间颇为雅致的茶馆门前,于冕忽听得有人高声唤他:“于贤弟!留步!”
转头一看,却是国子监的同窗好友,赵安。
他正与几名学子坐在茶馆临窗的位置,兴致勃勃地朝于冕招手,其中一人正是那刘文翰。
董氏见状,微笑道:“既是你的同窗,便去叙谈片刻,莫要失礼。我与瓒英先行回府便是。”
瓒英却扯着于冕的衣袖,小嘴微撅:“哥哥,说好要陪我去看胭脂的……”
于冕看了同窗一眼,又低头安抚妹妹:“下次一定。母亲路上小心,孩儿稍后便回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