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是,王爷。”兴安领命,悄步退下。
朱见深闻言,稍一思索便明白了朱祁钰的用意。
若是伯颜真给也先来个风光大葬,那只会影响他的声誉。
“只是,”他仍有疑虑,“也先之死,伯颜难逃干系,如今他又在漠北拥立那孩子为新汗。依侄儿看,他断不会理会也先尸骨。”
朱祁钰欣赏地看了朱见深一眼,端起茶盏,吹了吹浮沫,悠然道:“就是要他不管。”
他呷了口茶,继续点拨:“也先纵横草原多年,总该有几个誓死效忠的旧部。其他部落领,也可借此大做文章,抨击伯颜不仁不义。”
“尤其是那阿剌知院,虽与也先势同水火,但这个死去的也先,恰是他攻讦伯颜最锋利的武器。”
朱见深豁然开朗,由衷叹服:“王叔圣明!此乃堂堂正正之阳谋,伯颜接招与否,皆是两难!”
很快,他脸上的喜色又退了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层淡淡的阴郁。
沉默片刻,声音低下来:“也先的墓都找到了……可王叔,太上皇他,想来也已不在人世了。”
大明关于太上皇的最后记载,仍停留在一年前巴彦淖尔之战。
也先挟其为盾,逼退了石亨的进攻。
至今已有一年有余。
这一年来,明里暗里,不知派出了多少人去草原探查。
但始终音讯全无,活不见人,死不见尸。
他抬起头来,看向朱祁钰,语气变得异常坚定,甚至带着一丝与他年龄不符的决绝:
“王叔,太上皇之事。朝廷、天下,都需要一个明确的说法。既然这么久都找不到,不如……我们就为太上皇举行一场葬礼吧。给他一个名分,也给天下人一个交代,就此盖棺定论!”
最后四个字,他说得斩钉截铁。
连朱祁钰都不由为之一怔。
书房内静得可怕,外间吹过一阵微风,院中树叶晃动,沙沙作响。
朱祁钰深邃的目光落在朱见深脸上,仿佛要穿透这少年天子的皮囊,看清他内心深处所有的盘算。
有惊讶,有审视,更有一种复杂的、看到雏鹰终于尝试振翅高飞时的凝重。
良久,朱祁钰缓缓开口,声音平静无波,却重若千钧:
“可。”
“此事,便依陛下所言。着礼部与内阁,开始筹备吧。”
与此同时,京师城南,通惠河上。
大明魏国公徐承宗立于船头,一身常服儒雅。
此刻的他,又变回了昔日南京城里那个贪势敛财的国公爷,全无在日本执掌风云时的锐利锋芒。
他望着通惠河上舳舻千里、帆影如织的景象。
再看向两岸鳞次栉比的崭新货栈、作坊,以及码头上操着南腔北北调、忙碌而充满活力的脚夫商贾,眼中难掩震惊。
“不过短短数年,京师竟已气象一新!”
下了船,登上准备在此的车架,沿着新拓宽的官道向城门驶去。
窗外流动的,是一个他既熟悉又陌生的大明京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