孔弘绪彻底崩溃了,他像溺水者一样向前爬行,涕泪横流:
“王爷,陛下,不可啊!祭祀乃孔氏家事,祖训如此!求陛下开恩,罪臣愿领任何刑罚,求陛下保留孔家祭祀之权啊!”
“臣便有罪,也不该牵连家族啊……”
这时,徐有贞已经确定了风向,立刻出列:“陛下,王爷!孔弘绪直至此刻仍执迷不悟,妄图以家事凌驾于国法之上!其心可诛!”
他声音激昂,充满了正义的愤怒:“臣请旨,即刻查抄孔府,将所有涉案人等绳之以法。将祭田收归国有,以正视听!”
于谦也沉声附议:“臣附议。孔府罪证确凿,已失天下士林之心。祭祀权收归朝廷,可绝后世类似祸端,亦可彰显朝廷尊孔重道之公心,而非私授一家一姓。”
“诸卿所言有理。”
朱祁钰微微颔,继续宣判:
“故而,收回孔府一切特权,孔府祭田等,尽数收归国有。三法司即刻启程,前往曲阜,将孔府这些年一切不法之事,全部查清。”
他目光转向刑部侍郎张文瑾,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:
“希望你们去了曲阜,好生办事。”
张文瑾连忙躬身:
“臣必秉公办理,绝不敢有半点私心。”
他本是去曲阜调查孟瑞之事,那个时候,他受孔弘绪拉拢,人还没去,就已经给案子定了。
现在么,孔府的结局已定,他当然要站在‘正义’的一方。
孔弘绪知道大势已去,但仍想做最后的挣扎,为孔府保留最后一丝机会:
“陛下,王爷,孔府有罪,自当严惩。然……孔子圣裔,不可断绝。是否……可在严惩罪臣之余,于孔氏族人中择一贤良,以续圣人香火?”
朱祁钰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,淡然道:“此虑,亦有道理。圣人香火,确实不能因罪人之故而断绝。”
随即话锋一转,如利剑出鞘:
“不过,圣人血脉又何必局限于曲阜?难道尔等忘了,宋室南渡之后,孔端友率部分族人随驾,衍圣公一脉遂分为南北。衢州孔氏,亦是圣人后裔!”
宋靖康之难,汴梁沦陷,二帝北狩,乃我华夏遭遇千古未有之奇变。
完颜九妹仓促南渡,重建社稷于临安,是为南宋。
彼时,第四十八代衍圣公孔端友,深明大义。
其并未贪恋曲阜祖业,而是毅然决然,奉着传世至宝,孔子及亓官夫人楷木像。
随驾南迁,以示与正统王朝共存亡之决心!
此等气节,方不愧为圣人之后!
这便是衢州孔氏之由来。
而留在曲阜的孔氏族人,那就不需提,立马跪了下去,也混上了衍圣公名号。
元世祖刘必烈统一天下后,曾欲召南宗衍圣公孔洙北上,令其回曲阜奉祀。
然孔洙高风亮节,以先世庙墓在衢,不忍弃离。
且言北宗族人已多年主持曲阜祀事,理应承袭爵位,遂将衍圣公之爵让于北宗。
朱祁钰道:“圣人血脉,早已一分为二。”
“一支随正统南迁,忠义贯骨,气节凛然,虽爵位一度谦让,然圣裔正统无疑。”
“另一支留居故土,却数易其主,侍奉胡虏,虽承袭爵位,然气节有亏,德不配位!”
“今日孔弘绪之罪,岂是偶然?实乃北宗积弊数百年之必然恶果!”
“若要续圣人香火,正本清源,何须再从这曲阜污浊之地择选?衢州孔氏,德才兼备,忠贞不二,方是承继圣统的最佳之选!”
至此,孔弘绪彻底绝望。
朱祁钰此举,是要将曲阜孔府连根拔起。
他颤抖着抬头,正对上朱祁钰投来的目光,那目光如冰如剑,刺穿他最后一丝侥幸。
孔弘绪浑身一颤,眼前一黑,当场瘫倒在地,不省人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