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走到窗前,望着南方:“崇祯小儿这四年,练新军,造火器,开海贸……他走得太快了。若我们再按老法子,只会被他越甩越远。”
“可范文程说得对,”
代善忧心忡忡,“这是引狼入室啊。”
“狼?”
皇太极转过身,眼中寒光闪烁,“本汗才是辽东的狼。红毛夷不过是几条外来的野狗,给根骨头,让他们去咬崇祯。等他们咬得两败俱伤……”
他没说完,但所有人都懂了。
“传令。”
皇太极的声音在殿内回荡,“抽调三百汉军旗包衣,跟红毛夷学铸炮。派两队巴牙喇‘保护’他们,一举一动,每日禀报。还有——让旅顺口的守军盯紧那三艘船,他们若敢上岸乱走,格杀勿论。”
“嗻!”
此时,偏殿深处,炭火将烬
当最后一位贝勒的脚步声消失在殿外长廊尽头,皇太极依然站在原地。
那张绘制着精妙线条的火炮图纸摊开在黑檀木长案上,被窗外透进来的惨淡天光照着,泛着冷冽的纸光。
他伸出食指,指腹缓慢地、一寸寸抚过图纸上那些复杂的剖面结构。
指尖能感受到墨线微微凸起的质感,还有那些标注着陌生符号的拉丁文字——他一个都不认识,但这不妨碍他理解这张图纸的价值。
萨尔浒那年,他亲眼见过明军的火炮。
那些笨重的铁家伙架在车架上,点火后需要好几个人手忙脚乱地清理炮膛、重新装填。
但就是那些笨东西,在开原城头一轮齐射,把冲锋的镶蓝旗骑兵连人带马撕碎了三十多骑。
后来他缴获了几门,让汉人工匠仿造。
可造出来的炮要么炸膛,要么打不准,最好的那门也只能把铁球送到两百步外——而明军的红夷大炮,能打到四百步。
现在,这张图纸上标注的射程:六百步。
“六百步……”
皇太极喃喃重复这个数字,手指停在标注射程的那行拉丁文上。
六百步是什么概念?
明军最精锐的火铳手,站在城头只能打到一百五十步。
八旗最好的弓手,重箭抛射极限也就二百步。
这意味着如果有了这种炮,他可以在明军所有远程武器的射程之外,慢慢把城墙砸成废墟。
代价呢?
他想起范·德罗尔那双蓝灰色的眼睛。
那不是朝贡使臣的眼神,不是商贾讨价还价的眼神,甚至不是武将在战场上你死我活的眼神——
那是一种更贪婪的东西,像猎鹰盯着兔子窝,在俯冲之前耐心计算着每一只猎物的价值。
“双赢?”
皇太极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冷笑,在空荡的偏殿里格外清晰。
他十七岁随父汗起兵,二十岁独领一旗,三十三岁继承汗位,今年四十整。
这二十三年里,他见过建州女真各部为了一点盐铁互相攻杀,
见过蒙古诸部为了一片草场世代结仇,见过朝鲜君臣在明金之间鼠两端,
更见过明朝那些文官武将为了党争可以把国家利益卖个精光。
这世上哪有什么“双赢”?
不过是赢家通吃前的漂亮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