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见一位风尘仆仆,面容坚毅的年轻官员大步出列。
他并非京师常见的那种白皙文官,肤色微黑,眼神明亮,带着一股从陕西黄土高原带来的干练与锐气。
张国维原是南方士子,天启年间的进士,却毅然奔赴陕西新政前线,如今已是陕西建设兵团的骨干。
张国维环视一周,尤其是深深看了一眼刚才跳得最凶的几个反对派官员,声音洪亮,不卑不亢:
“陛下!臣自陕西来,携渭北之实情,禀告陛下,禀告诸位同僚!”
他言语中没有之乎者也,只有赤裸裸的事实:
“新政之前,渭北一县,沃土万顷,却九成以上田契,尽归县中张、王、李三家士绅!自耕农十不存一,百姓多为佃户,岁岁辛苦,却食不果腹,衣不蔽体!去岁清丈田亩,推行新政,仅此一县,便清查出隐田、诡寄之田近四万亩!”
数字一出,殿内响起一片倒吸冷气之声。
张国维语气愈激昂:“陛下!新政之下,这些清丈出的土地,皆按‘均田令’分授给无地贫民!去岁秋收,渭北一县,缴纳国库之粮赋,非但未因士绅特权取消而减少,反旧额四成有余!”
张国维猛地抬手,指向殿外,仿佛能指向那遥远的陕西:
“为何?因为百姓有了自己的土地!他们交的是明白粮,是安心税!他们知道,朝廷给了他们活路,他们自然要帮皇爷守住这江山!
臣离陕之时,有老农拉住臣的衣袖,让臣务必带句话给皇上:‘皇爷是咱穷苦人的皇上,咱有了田,饿不死了,谁要是跟皇爷过不去,咱第一个不答应!’”
张国维深吸一口气,目光灼灼地扫过那些面色变幻的官员,最终定格在龙袍身影上,斩钉截铁道:
“此乃臣亲眼所见,亲耳所闻!渭北县万民可作证!臣,敢以项上人头,担保所言句句属实!”
事实,胜于一切雄辩。
张国维这番掷地有声、带着泥土气息和民众呼声的话语,像一把尖刀,狠狠地剖开了朝堂上那些空泛的“祖制”、“仁义”道理下的虚伪与不堪。
一些原本中立、甚至略微偏向保守派的官员,此刻也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,脸上露出惊疑、沉思,乃至一丝动摇。
皇极殿内,鸦雀无声。
崇祯方才那番话如同惊雷,在每个人心头炸响。
那些原本还抱着看戏心态的勋贵大臣,此刻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。
张国维那句“新政成效显着”,已经让他们心头一紧。
而皇帝接下来的话,更是让他们如坐针毡。
崇祯重新坐回龙椅,目光扫过下方一张张或惶恐、或惊疑的面孔。
他心中冷笑,这些人的心思——无非是担心自己的田产、自己的特权。
‘也好,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。’穿越而来的他,太清楚这个王朝的顽疾在哪里。
土地兼并,税赋不公,吏治腐败,就是套在大明脖子上的三道绞索。
“辽东虽暂安,然建虏未灭,百废待兴!”
崇祯声音在殿内回荡,“朝廷要整军经武,彻底平定边患!要兴修水利,普惠天下黎民!要开办新学,培育实干人才!”
“这一切,都需要钱粮!需要一个清明的吏治!需要一个高效运转的朝廷!”
“可钱粮从何而来?吏治如何清明?朝廷如何高效?”
崇祯他不需要任何人回答,因为他自己就是答案。
“故此,朕意已决!”
“陕西新政之良法美意,当择其善者,推及北直隶、山东、河南等遭兵燹、灾荒最重之省!让那里的百姓,也喘一口气!”
嗡!
下方一阵骚动,尽管早有预料,但当皇帝亲口说出,还是让许多人头皮麻。
但这还没完!
崇祯深吸一口气,抛出了那颗真正的炸弹:
“即日起,成立‘清丈田亩、整顿税务总衙门’!由朕,亲领!”
轰!
这句话如同在滚油里泼进了冷水,彻底炸开了锅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