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英国公,”
崇祯的声音温和,亲自弯腰,双手稳稳托住老臣的手臂,将其扶起,
“朕离京期间,镇守京师,稳定朝局,辛苦了。”
他刻意放缓语,让每个字都清晰落入在场每一个人耳中。
张维贤抬起头,触及天子那深邃得不见底的眼眸,再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的、远昔日文弱皇帝的有力支撑,
一时心潮澎湃,眼眶不受控制地微微泛红,声音带着一丝哽咽:
“陛下御驾亲征,亲冒矢石,保我大明江山社稷!此乃臣等之幸,大明之福,老臣……何敢言辛苦!”
崇祯微微颔,拍了拍老国公的手背,随即转身。
视线,落在了那道穿着大红蟒衣、体态微胖的身影上——魏忠贤。
几乎在崇祯目光投来的瞬间,魏忠贤以与他体型不符的敏捷,“咚”地一声将头重重磕在黄土之上,姿态谦卑到了尘埃里。
然而,预想中冰冷的叫起并未到来。
一只手伸到了他面前。
崇祯竟亲自俯身,伸手扶住了他的手臂!
“朕西巡这数年,内宫琐事,朝局耳目,全赖魏伴伴操持周全。”
崇祯的声音依旧温和,甚至带着一丝感慨。
魏忠贤浑身猛地一颤,抬起头,正对上崇祯那双眼睛。
那眼神看似平和,深处却仿佛蕴藏着吞吐寰宇的漩涡,更有一股沉甸甸的力量透过那扶着他的手传来,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。
这绝非离京前那个虽显刚毅,却仍能让他摸到几分脉络的少年天子了!
这是真正手握生杀予夺大权,碾碎了强敌,携带着泼天功勋与无上自信归来的帝王!
巨大的惊骇让魏忠贤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,他慌忙顺势起身,腰弯得比刚才更低,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微颤:
“老奴……老奴只是尽了本分,不敢当陛下如此赞誉!陛下御驾亲征,平定建虏,扬我国威,此乃不世之功,泽被苍生,才是真正的辛劳!老奴……唯有感佩涕零!”
崇祯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丝弧度,转瞬即逝。
接着,他走向以黄立极为的内阁诸臣。
众人连忙躬身行礼,口称“恭贺陛下凯旋”。
崇祯只是略作停顿,目光在他们脸上一扫而过,态度平和,没有多余的寒暄,更没有给予他们任何揣测圣心的时间。
“诸位卿家平身。”
他淡淡说了一句,随即转身,步履沉稳地走向御辇。
“起驾,回宫!”内侍尖细的唱喏声划破长空。
车驾启动前,一道清晰而冷峻的旨意传下:
“传朕旨意,明日辰时,皇极殿大朝!议定辽东战后事宜,及……国家未来大政方针!”
旨意简短,却重若千钧。
尤其是“大政方针”四字,让所有听到的大臣,从英国公到魏忠贤,再到每一位阁臣、尚书,心头都不由自主地凛然一震。
他们明白,携大胜之威归来的皇帝,已不再是他们记忆中可以轻易影响或掣肘的君主。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