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安行宫的书房里,崇祯放下宣府呈来的密报,嘴角泛起一丝冷笑。
“好个‘观风问俗’,钱牧斋这是替江南的豪绅们探路来了。”
侍立一旁的王承恩低声道:“皇爷,既然知道他不怀好意,不如找个由头打了?”
“不,”
崇祯站起身,窗外暮色渐浓,“人家搭好了台子,朕岂能不陪他唱这出戏?去传孙传庭。”
……
次日清晨,钱谦益在下榻处刚用过早膳,就听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。
门帘掀起,一位身着三品绯袍、腰束金带的官员迈步而入。
“下官陕西布政使孙传庭,奉陛下之命,陪同钱公参观西安新政。”
钱谦益细细打量着这位以练兵闻名的新贵,见他目光锐利,举止间毫无文臣的迂阔,心中暗惊。
“有劳伯雅了。”
钱谦益拱手还礼,笑容温润,“老朽离朝半年,近日闻听陕西新政卓有成效,特来开眼界。”
---
劝工局内机杼声不绝于耳。孙传庭指着正在运转的新式纺车:“此车一日可纺棉二十斤,抵得上十个熟练工。”
钱谦益抚须赞叹:“妙哉!只是……”
他话锋一转,“如此高效,那些靠纺纱为生的百姓,岂不断了生计?”
随行的劝工局主事正要解释,门外忽然传来清朗的声音:
“旧的生计被取代,就会有新的生计产生。”
众人回头,却见一个身着常服的年轻人负手而立。
孙传庭等人慌忙要跪,被年轻人眼神制止。
钱谦益见状,急忙躬身:“老臣不知陛下驾到……”
“钱先生不必多礼。”
崇祯缓步走来,手指纺车,
“就说这纺车,制造、维修、运输、售卖,哪个环节不需要人手?更不用说产量大增后,布匹价格下降,百姓有余钱购买其他商品,又会带动其他行业。”
钱谦益沉吟道:“陛下明鉴。然则《孟子》云:‘故术不可不慎也’。如此骤变,恐失其本。”
崇祯微微一笑:“孟子还说过‘民为贵,社稷次之,君为轻’。若死守旧术而让百姓受穷,才是真正的失其本。”
他转头看向正在操作机器的女工,“你一月工钱多少?”
那女工紧张地回答:“回老爷,一月一两二钱,管吃住。”
“以前在家纺纱呢?”
“起早贪黑,一月最多挣五钱……”
崇祯看向钱谦益:“钱先生以为,她是愿意守旧术,还是接受新术?”
钱谦益一时语塞。
---
城外屯田点,麦浪翻滚。
钱谦益望着整齐的田垄,赞叹道:“阡陌井然,颇有井田遗风。”
随行的建设兵团千总禀报:“这一万亩地,去年还是一片荒芜。如今养活了五百户军屯人家。”
钱谦益点头,却又道:“《礼记》有云:‘古者公田,藉而不税’。如今这军屯,可是恢复了古制?”
崇祯正在查看麦穗,闻言回头:“钱先生觉得,这军屯与周朝的井田制,孰优孰劣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