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安行宫之中,崇祯的手指轻轻敲打着那份看似招安、实则让张献忠自缚手脚的诏书,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笑意。
“‘剿匪’也是要讲辩证法的,既要看到对抗性矛盾,也要利用非对抗性矛盾。张献忠这种‘恶’,不打掉他,如何团结可以团结的力量?”
江南来的说客,带着东林党某些人不可告人的心思,在张献忠耳边极尽煽风点火之能事。
“大王,朝廷此乃缓兵之计,切不可信!一旦离开营盘,便是蛟龙失水!不如将计就计,杀他个措手不及,让崇祯小儿知道,这天下不是他朱家一人说了算!”
张献忠本就多疑狡诈,闻言眼中凶光闪烁,狞笑道:“格老子的!想让老子缴械?做梦!传令下去,假意答应移防,待到峡谷险要之处,听俺号令,先下手为强!”
张献忠仿佛已看到官军在突袭下人仰马翻的景象,得意地哼起了梆子戏。
可他万万没想到,他营盘周围的每一缕风,似乎都长着卢象升的耳朵和眼睛。
那些最精锐的“夜不收”,早已将他的动向探查得一清二楚。更致命的是,崇祯那“恶必办,胁从不同”的八字政策,像一把无形的锉刀,正在瓦解他的根基。
军中那些本就摇摆不定的小头目,心里拨开了算盘:“跟着八大王是死路一条,投降朝廷或许还有条活路,甚至博个前程……”
于是,一封封密报,悄无声息地送到了卢象升的案头。
移防当日,张献忠的队伍逶迤进入预设的峡谷伏击圈。
两侧山崖寂静得让人心慌,连鸟雀都噤了声。
张献忠正觉不妙,忽听一声炮响,震彻山谷!
“来了就别想走了!”
山崖之上,卢象升麾下的精锐瞬间现身,强弓硬弩如飞蝗般泼下,密集的火铳射击声如同年节里爆豆般的鞭炮,却喷射出致命的铁雨。
一时间,人马俱碎,惨嚎声此起彼伏。
“中计了!”张献忠目眦欲裂。
还不等他组织抵抗,侧翼蹄声如雷,尘土漫天!
只见卢象升一身山文甲,手持镔铁大刀,一马当先,高呼:“天兵到此,降者免死!”
亲率主力如一把烧红的尖刀,狠狠捅入了农民军的软肋。
与此同时,外围杀声四起,刚刚被崇祯用“打地主、分田地、保家乡”思想武装起来的陕西民兵,虽然战力不强,却士气高昂,他们摇旗呐喊,死死扼住了溃逃的通道。
这根本不是一个层面的战斗!
本就士气低迷的张献忠部,在突如其来的毁灭性打击下,瞬间炸营,彻底崩溃。
大将刘进忠试图稳住阵脚,被官军一员骁将一刀劈于马下!
白文选率亲兵死战,亦被乱箭射成刺猬,当场阵亡!
乱军之中,一个少年将领的身影却格外醒目。
他便是年仅十五岁的李定国,面对如此绝境,他竟毫无惧色,嘶声高呼:
“义父快走!孩儿断后!”
率领为数不多的亲兵,逆着溃逃的人流,死死顶住了官军追击的锋锐。
刀光剑影中,那少年左冲右突,枪法凌厉,竟接连挑翻数名官军骑兵,勇武不凡!
可惜独木难支,他身边的亲兵一个个倒下,自己也是身负重创,最终力竭,被几杆长枪同时逼住,轰然倒地,那双不甘的眼睛死死瞪着灰暗的天空。
趁着李定国用生命换来的片刻喘息,张献忠在少数亲信拼死保护下,杀开一条血路,衣衫褴褛,披头散地逃往川北的崇山峻岭。
曾经拥兵数万、威震陕西的“八大王”,如今身边只剩下寥寥数十骑,惶惶如丧家之犬,消失在茫茫山林之中。
消息传回行宫,殿内的崇祯轻轻合上军报,端起茶杯抿了一口,对着空气淡然一笑:
“经验告诉我们,反动的东西,你不打,他就不倒。扫帚不到,灰尘照例不会自己跑掉。现在,灰尘扫掉了一层,接下来,该考虑‘团结—批评—团结’的问题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