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林渐渐暗了下来,不是天黑,而是树木越来越茂密,遮天蔽日。空气变得潮湿阴冷,脚下的落叶层越来越厚,踩上去软绵绵的,出“沙沙”的声响。
偶尔有鸟从林中惊起,扑棱棱飞向远处。
但更多的,是死寂。
那种连虫鸣都没有的死寂。
陈子轩忍不住问:“张先生,这地方怎么这么安静?”
“活物要么跑了,要么死了。”张清玄停下脚步,蹲下身,拨开地上的落叶。
下面露出一截白骨。
不是兽骨,是人骨——指骨纤细,属于一个孩子。
阿雅捂住嘴,别过脸去。
张清玄把白骨重新埋好,站起身:“都打起精神。从现在开始,我们进入危险区域了。”
他取下墨镜,露出那双眼睛。
左眼的血红已经褪去,右眼的金色也收敛了,但仔细看,能在瞳孔深处看到一点星芒。此刻,那点星芒正微微闪烁,像是感应到了什么。
“胖子,陈子轩,”张清玄说,“把苏队长给的护身符戴好,别摘下来。阿雅,你的银饰也检查一下。”
三人连忙照做。
张清玄又从背包里取出三张符箓,折成三角形,递给他们:“贴身放,遇到危险时撕开,能挡一次致命攻击——只有一次,省着用。”
胖子接过符箓,小心翼翼塞进内衣口袋,嘴里嘀咕:“老板,您这符……贵不?”
“贵,”张清玄重新戴上墨镜,“所以弄丢了从你工资里扣。”
胖子:“……”
陈子轩忍不住笑,被胖子瞪了一眼。
队伍继续前进。
越往前走,周围的景象越诡异。树木开始扭曲变形,有些树干上出现了人脸状的纹理,有些枝叶枯死,却还保持着生长的姿态,像是瞬间被抽干了生命。
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腥味,不是血腥,更像是……什么东西腐烂了很久,又被水泡的那种味道。
“老板,”胖子压低声音,“我好像……听到有人哭。”
张清玄抬手,示意队伍停下。
四人屏息凝神。
山林寂静。
但仔细听,确实有声音——很轻,很细,像是女人的抽泣,又像是孩子的呜咽,从四面八方传来,找不到源头。
“是‘怨音’,”张清玄说,“死前极度恐惧或痛苦的人,残留在环境里的声音。别理会,继续走。”
话虽如此,那声音却像是有魔力,往人耳朵里钻,往心里钻。
胖子脸色白,陈子轩额头冒汗,连阿雅都握紧了柴刀。
只有张清玄面不改色,步伐依旧稳健。
又走了大概半小时,前方豁然开朗——他们走出了密林,来到一片相对开阔的山坡。
山坡下方,就是那个死寂的山谷。
从高处俯瞰,寨子的全貌清晰可见:大约五六十户人家,依山而建,梯田环绕。此刻,寨子里一片狼藉——房屋倒塌大半,院墙破损,地面上有拖拽的痕迹,还有一些暗红色的污渍,在夕阳下格外刺眼。
但最让人脊背凉的,是寨子中央的空地上。
那里,整整齐齐地摆着几百具尸体。
男女老少,全都穿着苗家的服饰,面色青白,眼睛瞪得老大,直勾勾地看着天空。他们的身体完好无损,没有伤口,没有血迹,但那种死法,比被开膛破肚更让人恐惧。
因为他们的表情,全都一模一样——
极致的恐惧,凝固在脸上。
胖子腿一软,差点坐在地上。
陈子轩扶住他,自己的手也在抖。
阿雅捂住嘴,眼泪无声地流下来。
张清玄站在原地,看了很久。
然后,他缓缓开口,声音冷得像冰:
“这不是屠杀。”
“这是……献祭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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