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一百七十五万两?!”
“这……这怎么可能?!”
此话如同平地惊雷,在荣庆堂内轰然炸响!贾赦猛地站起身,眼睛瞪得如同铜铃,呼吸瞬间粗重起来。贾政先是一愣,随即勃然大怒,一巴掌拍在茶几上,震得茶盏乱响:“狗奴才!丧尽天良的狗奴才!我贾家待他不薄,他竟敢……竟敢贪墨如此巨款!亏我还以叔伯之礼待他!真真该死!”他气得浑身抖。
邢夫人双手死死攥着帕子,激动得微微颤抖,一百七十五万两!
王夫人亦是面露骇然,手中的佛珠差点再次掉落。王熙凤更是惊得忘了身孕,直起了身子,丹凤眼里满是难以置信。众姐妹如迎春、探春等,也都惊呆了,她们虽不知具体家务,但也明白这是一笔足以撼动家族的巨款。
唯有贾珝,依旧面色平静,仿佛早有所料,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冷意。赖大这些年在采买、工程、放贷、田庄等各处伸手,又利用贾府权势在外经营,积攒下如此家当,并不出奇。
贾母看着堂下众人或惊或怒或贪的神色,最终目光落在平静的贾珝身上,心中暗叹一声。她缓缓开口,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后的欣慰:“好了,此事既已查明,赖大罪有应得。这笔钱……是珝哥儿力排众议,雷厉风行查出来的。珝哥儿,你来说说,如今这笔钱,我们该如何处置?是直接用以归还圣上的欠款吗?”
顿时,所有目光再次聚焦于贾珝。贾赦更是眼神热切,若能留下部分,那……
贾珝站起身,先对贾母行了一礼,然后环视众人,声音清晰而沉稳:“回老祖宗,孙儿以为,眼下这笔钱,非但不能直接用来还款,反而,府中应立即开始典卖一些库藏的古玩、字画、甚至是不太紧要的田庄铺面,用以凑集那五十四万两的欠款。”
“哦?”贾母挑眉,露出不解之色,“这是为何?既有现成巨款,何必多此一举,还要变卖祖产?”贾赦也忍不住插嘴:“是啊,珝哥儿,有了一百七十多万两,还那五十多万两不是轻而易举?何必还要动库里的东西?”
贾珝微微一笑,那笑容里带着洞察世情的睿智:“老祖宗,大老爷,正因这笔钱来得太易、数目太大,才更不能直接用来还款。诸位请想,若我贾家一夜之间,轻轻松松拿出五十多万两白银归还国库,圣人会作何想?”
他顿了顿,语气加重:“圣人会不会想:好你个贾家!原来如此富庶!之前圣人下旨催款,你们推三阻四,哭穷叫苦,原来是故意藏富,等着朕拉下脸面来催收吗?你们眼里,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?这不仅是损了圣人的颜面,更会让圣人觉得贾家是‘故意为之’,到那时,只怕还了欠款,反而会引来更大的祸事!”
这一番分析,如同冰水泼头,让沉浸在巨款喜悦中的贾赦、邢夫人等人瞬间清醒,冷汗涔涔而下。贾政更是连连点头,看向贾珝的目光充满了赞赏:“珝儿所言极是,深谋远虑,思虑周全。”
贾母也是恍然大悟,连连点头:“珝哥儿说的是!是老身糊涂了!险些酿成大错!”她看向贾珝的目光,愈满意和倚重,“珝哥儿,如今已是能当得起这个家了。”
贾珝谦逊地躬身:“老祖宗言重了。孙儿年幼,见识浅薄,还需向老爷、大老爷多多学习请教。”这话既捧了贾政、贾赦,又显得自己谦恭知礼,让贾政、贾赦心中十分受用。
贾政越看贾珝越觉得顺眼,再瞥向赖在贾母怀里、一脸懵懂、只觉此事吵闹无趣的贾宝玉,那股久违的“恨铁不成钢”的怒火又涌了上来。他沉下脸,喝道:“宝玉!”
贾宝玉吓得一哆嗦,茫然抬头。
“你整日在内帏厮混,可知如今家中艰难?”贾政厉声道,“随我一同去清点库藏,典卖器物!你身为嫡子,难道不想为家中出力分忧吗?”
贾宝玉最怕他父亲,又被“嫡子”、“出力”这些字眼压住,虽心中万分不愿,也只能磨磨蹭蹭地站起来,耷拉着脑袋站到贾政身后。王夫人心疼儿子,刚想开口求情,贾母却话了:“让宝玉跟着去见识见识也好。他终究是男儿,日后……也要支撑门户的。”贾母话中有话,王夫人听了,只得将求情的话咽了回去,忧心忡忡地看着宝玉跟着贾政离去。
贾母又看向贾珝,问道:“珝哥儿,依你之见,典当之后,这欠款是一次性还清,还是……”
贾珝从容答道:“孙儿以为,可分两次归还。次先还三十万两,并附上老祖宗亲笔修书,陈明府中艰难,已尽力变卖产业,先凑得此数,余下款项,正在竭力筹措,恳请圣人宽限些许时日。如此,既显我贾家积极还款之诚意,又不至于显得太过轻松,惹人猜疑。圣人明察秋毫,体恤老臣,必不会为难。”
“好!好!好!”贾母闻言,心中大石落地,连道三个“好”字,脸上露出了连日来最由衷的笑容,“就依珝哥儿之计!我这就亲自修书!”
厅内凝重的气氛终于被打破。王熙凤最会察言观色,见大事已定,连忙笑着活跃气氛:“哎呦呦,这可是天大的喜事!祸事变成了好事,还除了家贼!老祖宗,合该摆一桌家宴,庆贺庆贺,也去去这些日的晦气!”
众女眷闻言,也纷纷展颜,薛宝钗笑着提议:“凤嫂子说的是。不如我们也去小厨房,亲手做些精致的点心小食,聊表心意。”
贾母心情极好,自是允准。一时间,荣庆堂内愁云散尽,仿佛重现往日繁华热闹的景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