贾珝闻言,微微一笑,那笑容在跳动的烛光下显得有些幽深:“薛大哥有所不知。赖大在府中经营数十年,其贪污所得,恐怕早已被他通过各种手段,洗白成了他赖家‘正当经营’所得的家产。我朝律法明文规定,抄没家产,仅限于其贪污受贿直接所得之赃款赃物。若他活着,大可以狡辩,哪些是赃款,哪些是他赖家自己赚的。届时纠缠起来,耗时费力,我们能追回多少,犹未可知。”
他顿了顿,声音转冷:“但他若死了……一个背主贪污、罪证确凿、已然伏法的家奴……他名下所有的财产,来源自然皆可认定为赃款!我们说什么是赃款,什么就是赃款!他说不了话,也无人敢替他辩驳,如此,方能将其数十年来吸食贾府血肉积累的财富,连本带利,一举收回。”
薛蟠听得一愣一愣的,半晌才咂摸过味来,伸出大拇指:“高!珝兄弟,实在是高!哥哥我服了!”他嘴上说着服,心里却对贾珝这斩草除根、不留丝毫余地的狠辣手段,更多了几分忌惮。
贾琏在一旁也是听得冷汗涔涔,这才明白贾珝不仅要赖大的命,更是准备将赖家连根拔起,寸草不留,这份心机与决断,远非他能及。
然而,他们以为处置到此为止时,贾珝却再次开口,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安排明天的菜单:
“赖大家中亲眷情况,可都查清了?”他问的是身旁负责记录的文书。
文书连忙躬身回答:“回三爷,已查清。赖大共有三个胞弟之子(子侄),一位正妻张氏,一位平妻王氏,三个买来的小妾。亲生子女方面,有一子赖尚荣,一女赖玉秀,还有一个孙女,是赖尚荣之女。今十五岁。”
贾珝沉吟片刻,眼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,开始逐一落:
“他那三个子侄,可是入了良民籍的?”
“回三爷,赖大早年使了银子,都已脱了奴籍,是良民。”
“消除其户籍,”贾珝淡淡道,“贬回奴籍,找牙行的人来,远远地卖了,是挖矿还是为奴,不必过问。”
“是。”
“他的正妻和平妻,年纪几何?可有姿色?”
“都已年过四十,人老珠黄了……”
“一并卖了,充作粗使婆子。那三个小妾,若尚有几分颜色,直接卖入青楼。”
那文书闻言,下意识地抬头,有些迟疑地提醒道:“三爷,您刚才……不是对赖大说……‘汝妻子吾养之’……”
贾珝缓缓转过头,目光平静地落在文书脸上,没有说话。
但那目光,却让文书瞬间如坠冰窟,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!他猛地意识到自己多嘴了,慌忙低下头,声音颤抖:“没……没什么!三爷您继续!是小人多嘴!”
贾珝这才收回目光,继续道:“他女儿赖玉秀,就不必外卖了。剥夺良籍,贬为家生奴,留在府里,分到最苦最累的浣衣房当差。”
“是。”
“他儿子赖尚荣……我记得,是在不远的淮安县当县丞,是吧?”贾珝看向贾琏。
贾琏连忙点头:“是有此事,赖大当初没少为他这儿子打点。”
“那就要麻烦琏二哥,明日辛苦一趟,去京兆府寻那位专管州县官员考绩的王大人走动走动。”贾珝脸上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,“就说,淮安县丞赖尚荣,家风不正,其父犯下如此滔天大罪,他这官……怕是当得也不怎么清白,有负圣恩,实在不堪其位。”
贾琏立刻明白了贾珝的意思,这是要赶尽杀绝,连赖尚荣的官身也要扒掉!他心中凛然,点头应承:“珝哥儿放心,我与王大人素有往来,此事定能办妥。”
“有劳琏二哥。”贾珝微微颔,最后将目光转向文书,“他还有一个孙女,十五岁是吧?”
“是。”
“卖了。”贾珝言简意赅,没有任何犹豫,仿佛只是在处理一件多余的物品。
堂内一片寂静,只有烛火燃烧时偶尔出的“噼啪”声。薛蟠和贾琏看着面色如常、甚至端起茶杯轻轻啜饮的贾珝,只觉得一股寒意渗透四肢百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