黛玉见他来了,故意转身不理。宝玉赔笑道:“妹妹又生我什么气?”
黛玉冷笑道:“我哪里敢生气?不过是那起子小性儿、爱计较的人罢了。”
宝玉知她指的是方才在王夫人处的话,忙道:“好妹妹,你既听见了,该知道我是护着你的。那衣裳样式原是你的,何苦让别人仿了去?”
黛玉其实已在窗外听得明白,知他维护自己,心下早软了,只是嘴上不肯饶:“我算什么?不过是个客居的,哪比得上宝姐姐是正主儿。”
宝玉急得赌咒誓:“我若存这个心,天打雷劈!在我心里,妹妹从来都是最重的。。。”
紫鹃忙拦道:“二爷快别胡说!这大毒日头底下,也不怕忌讳。”
黛玉也嗔道:“越胡说了!谁要你誓?”说着,从袖中取出个香囊,“昨儿做的,你要不要?”
宝玉接过,见是个石青缎面绣竹叶的,针脚细密,幽香阵阵,喜得连忙佩在腰间,连声道:“自然要!妹妹做的东西,我必日日带着。”
黛玉见他这般珍视,方才转嗔为喜。二人并肩在池边说话,看那荷花初绽,锦鲤悠游,不觉日已西斜。
这时,一个小丫鬟跑来道:“二爷,老爷叫呢。”
宝玉吃了一惊,忙整理衣冠,往贾政书房去。一路上心中忐忑,不知是何事。
原来贾政听闻北静王府请宴,特叫宝玉来嘱咐几句礼仪规矩。见他近来功课尚可,难得没有斥责,只道:“王府不比自家,言行举止都要谨慎,别失了家风。”
宝玉暗暗松了口气,恭谨应了。贾政又考问几句书,便让他去了。
从书房出来,宝玉如蒙大赦,正要回园中去,却见贾琏带着个小厮从外头回来,面色凝重。
贾琏见宝玉,笑道:“宝兄弟往哪里去?”
宝玉道:“回园中去。二哥哥这是从外头回来?”
贾琏叹道:“可不是?为着南安郡王府的寿礼,跑了一整天。如今这些王府,一个比一个难伺候。”说着压低声音,“听说北静王府这次请宴,不只是赏荷这么简单,老太妃想为小郡主选几个伴读,你提醒姐妹们留心些。”
宝玉诧异:“竟有这事?”
贾琏道:“横竖与咱们不相干,不过白嘱咐一句。你去罢,我回老爷话去。”
宝玉满腹疑惑回到怡红院,思量着是否该告诉黛玉等人。忽见秋纹拿着帖子进来:“二爷,冯大爷请明儿过府一聚,说是新得了几把好扇子,请爷去赏鉴。”
宝玉本待推辞,转念一想,冯紫英消息灵通,或可打听北静王府之事,便应下了。
晚间,宝玉去贾母处用饭,见黛玉、宝钗、三春都在。贾母因说起往年去王府做客的旧事,众人都听得入神。宝玉偷眼看黛玉,见她挨着贾母坐着,灯下更显得娇弱不胜,心中怜爱顿生。
黛玉察觉他在看自己,眼波一转,似嗔似喜,低头抿嘴一笑。这一笑,恰如莲花初绽,清丽难言。宝玉不觉看呆了,连王夫人问话都未曾听见,还是袭人暗中推他一把,方才回过神来。
王夫人皱眉道:“这孩子,越呆了。”
贾母却笑道:“他小孩子家,原该如此。太过老成,反倒没趣。”
饭后,众人散去。宝玉特意等在穿堂外,见黛玉出来,忙上前道:“妹妹明日做什么?”
黛玉道:“不过是读读书,做做针线罢了。二哥哥有事?”
宝玉想说北静王府选伴读之事,又怕她多心,只道:“我明日去冯府,听说他家有上好的湖笔,我给妹妹带几支回来。”
黛玉道:“不必特意费心。外头热,二哥哥早些歇着罢。”说着,扶着紫鹃去了。
宝玉望着她背影消失在月洞门后,犹自不舍离去。袭人来寻,叹道:“二爷这又是何苦?林姑娘已经走了。”
宝玉喃喃道:“我但觉与妹妹在一处,时光便过得特别快;不在一处,便度日如年。”
袭人知劝不动,只得道:“便是如此,也该回去了。明日还要出门呢。”
宝玉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回去了。这一夜,他枕着黛玉给的香囊,思前想后,直至三更方睡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