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青黛默默感知了一下,声音低不可闻:“以此地‘紊乱’侵蚀‘静区’的度……最多……百息。”
百息。不到一刻钟。
“他娘的……”李凝阳骂了半句,没了下文。他挣扎着,从怀里摸出最后半粒色泽暗淡的赤红丹药,看也不看,丢进嘴里,然后看向云渚和苏青黛,咧嘴,露出被血染红的牙齿,“别……别省着了……有啥压箱底的……能吊命的……都拿出来吧……下一段路,怕是……没机会吃了。”
云渚默默取出苏青黛之前给的、仅剩的一枚“月华凝露丹”,一分为二,将稍大的一半递给苏青黛。苏青黛看了他一眼,没说什么,接过服下。云渚自己服下小的那一半。丹药化开,带来的暖意与修复感,微弱得可怜,杯水车薪,但至少,让冰冷的四肢找回了一丝知觉,让濒临崩溃的神魂,得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慰藉。
沉默。只有外界混乱的、永无休止的“噪音”,如同背景,提醒着他们这片刻安宁的脆弱与珍贵。
“云小子,”李凝阳忽然开口,声音嘶哑,却没了平时的混不吝,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,“要是……老子这回真折在这儿了……你以后……有机会,替老子去……去‘焚天谷’旧址看看……那儿……地底下,应该还埋着半坛老子当年没来得及喝的‘焚心酿’……替老子……喝了它。”
焚天谷。醉梦中,那烈火焚天、投身丹炉的身影。
苏青黛也轻声开口,目光穿过“气泡”,望向迷瘴深处,仿佛看向某个遥远的地方:“若我不测……昆仑鉴内,有一缕我以秘法封存的……关于‘古月鉴’与‘秩序之锚’关联的推演神识……云兄可取出参详。还有……”她顿了顿,声音更低,“昆仑之西,雪渊之底,有一株‘寂月寒昙’……若有机会,请代我……看一眼它是否花开。”
交代后事。在这绝望的间隙,在这明知生还希望渺茫的时刻。
云渚听着,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了,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。他看着眼前这两个一路走来,从猜忌、试探,到并肩、托付,再到此刻,愿意将最后的遗憾与牵挂交付于他的同伴。李凝阳那看似玩世不恭下的深重过往与遗憾,苏青黛那清冷外表下对故土的眷恋与责任……他们不只是“助力”或“同伴”,他们是一个个有血有肉、有自己执着与伤痛的、活生生的“人”。
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,混杂着巨大的悲伤与不甘,从他心底最深处,轰然涌起!
“不。”云渚撑着“因果桃”,挣扎着,摇摇晃晃地站起。他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、不容置疑的力度,甚至压过了外界的混乱噪音。
“不会有‘如果’。”他转过身,面对着李凝阳和苏青黛,阴影下的眼睛,亮得惊人,那是一种燃烧生命、燃烧神魂、燃烧一切也要抵达终点的决绝光芒。
“李前辈的‘焚心酿’,要喝,你自己回去喝!苏姑娘的‘寂月寒昙’,要赏,你自己回去赏!”他一字一句,如同宣誓,“我们一起来,就要一起回去。带着‘秩序之锚’,带着阵图,找到‘归墟引’,然后——一起回家!”
“紫微帝君的秩序压不垮我们,这迷瘴乱不了我们的道心,就算是死——”他猛地举起手中的“因果桃”,桃枝上,“破”、“立”、“归”三个符文,仿佛感应到他沸腾的意志,竟同时亮起微弱却坚定的光芒!“也要死在向前闯的路上,而不是死在这半道上的自怨自艾里!”
“百息已到!”苏青黛忽然厉声道,“静区”边缘开始剧烈波动、崩塌!
“走!”云渚伸出双手。
李凝阳看着云渚,看着那截光的桃枝,眼中最后一丝颓唐与认命,被彻底点燃,烧成了熊熊的、不屈的火焰!他低吼一声,一把抓住云渚的手,借力站起:“他娘的!说得好!老子这身老骨头,还能再烧三万年!”
苏青黛也站起身,清冷的眸中,水光一闪而逝,取而代之的,是冰雪消融后,更加坚韧清澈的决意。她握住云渚另一只手,月华丝线再次探出,指向“静区”崩塌瞬间,露出的、一条更加狭窄、却似乎……相对“新”的、未被标记过的“紊乱脉络”。
“这条‘脉’……很‘新’……可能是近期才形成……指向……似乎更接近帝星外围某处……赌吗?”她急促道。
“赌了!”云渚和李凝阳异口同声。
三道伤痕累累、意志却燃烧到极致的阴影,再次紧紧相连,向着那片崩塌的“静区”边缘,向着那条未知的、可能带来一线生机、也可能通往更深渊的“新脉”,义无反顾地,再次纵身跃入那无尽的、混乱的、死亡的洪流之中!
而就在他们身影没入“新脉”的刹那,迷瘴深处,某片巨大的、凝固的、仿佛星舰残骸的阴影,似乎极其轻微地,动了一下。一双冰冷、漠然、仿佛由纯粹“观测”意志构成的“眼睛”,在那片阴影的裂隙中,悄然睁开,无声地“注视”着三人消失的方向,随即,又缓缓闭合。
仿佛,什么都未曾生。
(第一百三十九章完)
迷瘴绝境,百息喘息!生死关头互托遗言,绝望中见真情与沉重过往!云渚怒吼拒绝“如果”,以“因果桃”与不屈意志点燃同伴最后斗志!冒险闯入未知“新脉”,是绝处逢生,还是踏入更险陷阱?迷瘴深处那悄然睁开的“观测之眼”又是何物?是紫微垣的警戒,还是其他未知存在的窥伺?穿越迷瘴的最终考验降临,前方等待他们的,是希望,还是终结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