花见羞的眼泪又下来了。她拿起那个锦囊,紧紧攥在手里,哽咽着说不出话。
徐天没再停留,转身出了寝殿。
殿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。李肆还垂手站在廊下,见他出来,躬身跟上。
“陛下,回宣政殿么?”
“嗯。”徐天应了一声,迈步往外走。走了几步,又停下,“让司卫监那边,把凝香馆原先那几个近身伺候的宫女放回来。记着,只能做洒扫,不能近身。”
“是。”李肆应下。
“还有,花才人如今身子虚,让膳房每日多加两道补品,按昭仪的份例给。”
李肆顿了顿,小心翼翼地问:“陛下,花才人如今是才人位份,按昭仪份例……怕是会惹人非议。”
徐天瞥了他一眼:“那就说是朕特许的。怎么,朕连这点主都做不得了?”
“奴才不敢。”李肆连忙低头。
徐天不再说话,大步往外走。玄色朝服的下摆在晨风里翻卷,像一片沉沉的乌云。
他走出凝香馆的宫门时,回头看了一眼。匾额上的“凝香馆”三个鎏金大字在晨光里熠熠生辉,那是他亲笔题的字。如今住在这里的人,却已不是从前的昭仪了。
徐天收回目光,面无表情地上了御辇。
辇车起驾,沿着宫道缓缓而行。李肆跟在辇侧,听见里头传来陛下低沉的声音:
“去查查,那日去坤宁宫告状的,都是哪些人指使的。”
李肆心头一凛,躬身应道:“是。”
辇车里再无声响。只有车轮碾过青石板的轱辘声,一声声,碾碎了晨光。
凝香馆寝殿内,花见羞还保持着徐天离开时的姿势,跪坐在床上,手里紧紧攥着那个锦囊。锦囊是明黄色的绸缎,绣着五爪金龙,这是天子专用的颜色和纹样。
她慢慢松开手,锦囊落在掌心,沉甸甸的。打开,里头是浅褐色的香丸,散着清冽的草木香气,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龙涎香,那是陛下身上的味道。
花见羞把锦囊贴在心口,闭上眼睛。眼泪又流下来,这次却不是委屈,也不是欢喜,而是一种复杂的、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。
陛下还是念着她的。他罚她,是不得已;他来看她,给她香囊,允诺恢复位份,替她保管东西,这些都是恩宠。
可她心里清楚,有些东西,再也回不去了。
从今往后,她不能再像从前那样肆无忌惮。她得学会隐忍,学会示弱,学会在后宫这个泥潭里,小心翼翼地走每一步。
花见羞睁开眼睛,眼底最后一点脆弱褪去,换上一种冰冷的、坚硬的色泽。她掀开锦被下床,赤足踩在冰凉的地砖上,走到妆台前。
铜镜里映出一张苍白憔悴的脸,眼睛红肿,头散乱。她盯着镜中的自己看了很久,然后慢慢拿起梳子,一下一下,把打结的头梳顺。
动作很慢,却很稳。
梳好了头,她打开妆匣。里头空空如也,只剩下几根素银簪子。她挑了一根最简单的,绾了个松松的髻。
然后,她唤道:“秋穗。”
门开了,圆脸宫女低着头进来:“娘娘有何吩咐?”
“备水,本宫要沐浴。”花见羞的声音很平静,听不出情绪,“再让人去膳房说一声,今日的午膳,本宫想吃冰糖燕窝和清炖乳鸽。”
秋穗怔了怔。这几日花才人胃口一直不好,送来的膳食大多只动几口就撤了,今日怎么……
“没听见?”花见羞抬眼,目光扫过来。
那目光很淡,却让秋穗心头一紧。她连忙躬身:“是,奴婢这就去。”
花见羞看着秋穗退出去的背影,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。
她要吃饭,要养好身子,要平平安安生下这个孩子。至于那些害她的人、踩她的人……来日方长。
她走到窗边,推开半扇窗。晨风灌进来,带着初秋的凉意。院里的桂花开了,金黄的花朵簇簇拥拥,香气浓郁得化不开。
花见羞深深吸了一口气,又缓缓吐出来。
她还活着。孩子也还活着。这就够了。
至于别的她有的是时间,慢慢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