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枣泥山药糕看着倒精致。”她拈起一块,放在鼻尖轻嗅,枣泥的甜香混合着山药的清香让她满意地点了点头,“陛下今日赏的江南枣子果然不错,比往日的更甜些。”
钱嬷嬷站在一旁,仔细打量着糕点的色泽,又用银簪挑了一小块放入口中试吃,确认无毒后,才躬身道:“娘娘放心食用,都是奴婢亲自盯着做的,绝无半分差池。”
花见羞笑了笑,不再多言,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。她向来节制,只吃了两块便放下了玉箸,漱了口,由宫女扶着躺下歇息。
夜色渐深,凝香馆内一片静谧,只有守夜宫女的脚步声轻得像猫。三更时分,突然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了夜空:“娘娘!娘娘您怎么了?!”
花见羞猛地从梦中惊醒,腹部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,像是有无数把尖刀在体内搅动。她蜷缩着身子,冷汗瞬间浸湿了寝衣,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,张口便呕出了方才吃的点心残渣,脸色惨白如纸,嘴唇毫无血色。
“快!快传御医!”钱嬷嬷听到动静,跌跌撞撞地冲进内殿,看到花见羞身下渗出的暗红血迹,吓得魂飞魄散,声音都变了调,“封锁宫门!任何人不得进出!快去禀报皇后娘娘和陛下!”
守夜的宫女们乱作一团,有的去传御医,有的去禀报,有的则跪在床边,手忙脚乱地想扶花见羞,却被她痛苦的呻吟吓得不敢上前。花见羞死死抓着锦被,指节泛白,意识在剧痛中渐渐模糊,只反复喊着:“疼……救我的孩子……”
消息如同惊雷,在寂静的后宫炸开。皇后朱清珞刚歇下,听闻消息后,立刻披上官袍,带着宫人匆匆赶往凝香馆。夜色中,宫灯摇曳,长长的宫道上,宫女太监们疾步奔走,脚步声、呼喊声交织在一起,打破了皇城的宁静。
“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皇后坐在轿辇上,脸色凝重如铁,指尖紧紧攥着帕子,“好端端的,怎么会突然中毒?”
随行的女官低声道:“听说娘娘是吃了晚膳后的枣泥山药糕才出事的,钱嬷嬷已经扣下了小厨房所有的人,正在查验剩余的点心。”
皇后冷哼一声,眼中闪过一丝寒芒:“胆子倒是不小,竟敢在龙胎头上动土。传令下去,封锁凝香馆及周边宫苑,所有今日接触过凝香馆饮食的人,一律不准离开,等候查验!”
“是。”女官连忙应声,命人火传达旨意。
与此同时,陛下徐天也被李肆紧急唤醒。听闻花见羞中毒、龙胎岌岌可危,徐天勃然大怒,一脚踹翻了床边的矮几,怒斥道:“废物!都是废物!朕的后宫,竟出了这等无法无天之事!”
他披了件龙袍,便带着禁军匆匆赶往凝香馆,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。“太医院的人呢?若是保不住朕的孩子和爱妃,朕要他们所有人陪葬!”
御花园的锦鲤被惊得四散奔逃,宫墙上的宫灯被风吹得摇曳不定,光影交错间,像是无数鬼魅在暗处窥伺。整个皇城都被一股无形的恐惧笼罩,宫女太监们噤若寒蝉,连呼吸都不敢大声,生怕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波及。
太医院院正带着几位太医,提着药箱,一路小跑着冲进凝香馆。
内殿里,花见羞的呻吟声越来越微弱,脸色苍白得如同上好的宣纸,腹部的血迹还在不断蔓延。
“快!给娘娘诊脉!”院正不敢耽搁,立刻上前,手指搭在花见羞的手腕上,神色愈凝重。
几位太医分工合作,有的查验呕吐物,有的检查剩余的枣泥山药糕,有的则准备银针和汤药。银簪插入剩余的糕点中,原本洁白的簪头竟隐隐泛出一丝乌色,查验呕吐物的太医更是脸色大变,沉声道:“院正,是寒毒!而且是混合了多种寒性毒物,专门针对孕妇体质!”
“该死!”院正咬牙,“立刻施针固本,用温阳的汤药中和毒性!快!晚了就来不及了!”
银针如雨般刺入花见羞的穴位,温热的汤药被强行灌入她的口中。殿外,皇后与陛下并肩而立,听着太医们的汇报,脸色愈难看。
“查!给朕彻查到底!”徐天的声音带着滔天怒火,“从食材采买,到烹饪制作,再到端上餐桌,每一个环节,每一个接触过的人,都要细细盘查!朕要看看,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,敢谋害朕的皇嗣!”
皇后朱清珞深吸一口气,沉声道:“陛下息怒。此事事关重大,牵连甚广,臣妾已下令封锁相关宫苑,所有嫌疑人都已被看管起来。臣妾会亲自督办此案,务必找出真凶,给陛下和花昭仪一个交代。”
她的目光扫过跪在殿外的小厨房众人,最后落在角落里瑟瑟抖的小菊身上。小菊低着头,肩膀剧烈颤抖,仿佛下一秒就要瘫倒在地。皇后眼中闪过一丝疑虑,却并未立刻问,只是冷冷道:“将所有人带回掖庭局,一一审讯,不得遗漏任何细节。”
而此刻的静芜苑,却是一片死寂。苏芷柔坐在窗边,晚翠站在一旁,大气不敢出。外面的喧嚣声、脚步声、呼喊声,顺着风传入耳中,清晰得仿佛就在眼前。
“才人,外面……外面好像出事了。”晚翠的声音带着几分不安。
苏芷柔没有回头,目光依旧落在那株半枯的石榴树上。月光透过窗棂,洒在她的脸上,一半明亮,一半阴暗。她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诡异的弧度,声音平静得可怕:“我知道。”
她知道,凝香馆已经乱作一团;她知道,花见羞正在承受着撕心裂肺的痛苦;她知道,整个后宫都已被惊动;她知道,一场铺天盖地的追查即将开始。
可她不怕。
从决定下毒的那一刻起,她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。她像一株在石缝中挣扎求生的野草,被风雨摧残得濒临枯萎,如今终于长出了尖锐的毒刺,刺向了那个将她推入深渊的人。
“晚翠,”苏芷柔缓缓开口,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,“把我藏起来的那些草药,都烧了吧。”
晚翠一愣:“才人,那可是您父亲留下的……”
“烧了。”苏芷柔打断她,眼中没有丝毫犹豫,“从今往后,这深宫里,再也没有懂药理的苏才人,只有一心求存的静芜苑主人。”
晚翠看着她眼中的决绝,不敢再多言,转身去烧那些草药。火光映照着苏芷柔的侧脸,她的眼神平静无波,仿佛外面的惊涛骇浪与她毫无关系。
可只有她自己知道,她的心中,正燃烧着一场毁灭与重生的火焰。风暴已经开始,而她,既是掀起风暴的人,也是风暴中的一叶孤舟。她不知道这场赌博的最终结果是什么,是同归于尽,还是侥幸逃脱?
但她知道,她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,任人欺凌,忍气吞声。
宫墙之外,蝉鸣依旧,花香依旧。可那朱红宫墙内的平衡,早已在毒药渗入枣泥的那一刻,彻底碎裂。一场席卷后宫的腥风血雨,才刚刚拉开序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