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舜玹迎上徐婕妤的目光,平静地道:“谢婕妤娘娘指点,舜玹明白了。”
“还有最重要的一点,”徐婕妤神色肃然,“无论陛下是否临幸,无论日后能否获得封赏,你们需记住,你们今日能得此机会,是花蕊妹妹在陛下面前为你们美言,是我们姐妹同心,相互扶持的结果。在这后宫之中,独木难支,唯有抱团,方能取暖,方能走得长远。若有人试图挑拨离间,或许以重利,你们当知如何抉择。”
这话既是提醒,也是警告。金飞山立刻表忠心:“婕妤娘娘和花蕊娘娘的大恩,飞山永世不忘!定以二位娘娘马是瞻!”李舜玹也郑重道:“舜玹虽愚钝,亦知恩义。必不负娘娘提携之恩。”
徐婕妤见状,脸上才重新露出笑意:“如此便好。你们回去后,便着手准备吧。需要什么,尽管来报与我知。”
二人又坐了片刻,听徐婕妤和花蕊夫人说了些宫中近日的闲话,便起身告退。
回去的路上,金飞山心情激动,仿佛已经看到了陛下降临的场景,脚步都轻快了几分。
而李舜玹则依旧沉默,只是眼底深处,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盘算。
消息很快便通过徐婕妤和花蕊夫人安插的人手,如同水银泻地般,悄然在尚食局、内侍省乃至御前侍奉的宫人中间流传开来。
“听说了吗?西苑那边住着的两位蜀地来的美人,近来迷上了酿酒呢!”
“可不是,说是想念家乡的味道,试了好多法子,酿出的果酒香甜得很,连蜜蜂都能招来!”
“真有那么好?比尚食局进上的还好?”
“那可说不准,说是秘法,别有风味。昨日有个小内侍偷偷尝了一口,赞不绝口呢……”
这些话语,零零碎碎,终是飘到了每日为陛下准备茶点酒水的尚食监太监耳中,又或许,在某次陛下批阅奏折间歇,随口问起近日宫中可有新鲜事时,被某个机灵的内侍“无意”中提及。
与此同时,花见羞在凝香馆中养胎,对外界的这些暗流并非一无所知。她也有自己的耳目。
“娘娘,玉簪阁那边,徐婕妤近日召见了金飞山和李舜玹。似乎……是在教她们如何吸引陛下注意。”心腹宫女低声禀报。
花见羞抚着肚子,冷笑一声:“徐氏那个老狐狸,自己恩宠正盛,还不忘拉扯那两个不成器的。由得她们去折腾,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。本宫如今只管安心养胎,只要皇儿平安降生,她们再如何蹦跶,也不过是跳梁小丑。”话虽如此,她心中却也难免一丝烦躁。陛下已经好几日未曾来凝香馆了,虽说是因为她孕期不便侍寝,但男人的心思,谁能说得准?尤其是这后宫,最不缺的就是年轻鲜妍的女子。
她深吸一口气,压下心头的不安,对钱嬷嬷吩咐道:“嬷嬷,今日的安胎药,再加重一分查验。凡是入口之物,即便是皇后娘娘赏的,也需按规矩来,不得有误!”
“老奴遵命。”钱嬷嬷躬身应道,神色愈谨慎。
而就在这各方势力暗中角力、人心浮动之际,前朝也并非风平浪静。
北伐大胜,西蜀归附,大吴疆域空前辽阔,带来的不仅是荣耀,还有繁重的政务。
如何安抚新附之地,如何调配镇守将领,如何平衡新旧臣子之间的势力,如何筹措钱粮以支撑庞大的帝国运转……一桩桩,一件件,都需徐天亲自决断。
他常常在宣政殿忙至深夜,烛火通明。
偶尔疲乏时,内侍奉上的不再是往常的浓茶,而是颜色清亮、散着果香蜜意的甜酒。
初时他只是随意抿一口,后来现这酒液确实能缓解疲惫,便多饮了几杯。
一日,他放下朱笔,揉了揉眉心,随口问侍立在旁的李肆:“这酒滋味不错,似是番邦进贡的葡萄酿?却又不太像,更清甜些。”
李肆忙躬身笑道:“大家圣明。不过这并非番邦贡品,乃是宫中自酿的。”
“哦?”徐天挑了挑眉,显出几分兴趣,“尚食局何时有了这般手艺?”
李肆小心翼翼地回答:“回大家,老奴听闻,并非尚食局所酿。据说是……是西苑两位蜀地来的宫人,因思念故乡,试着用本地瓜果仿照蜀中古法酿制的,不想竟有此风味。下面的人觉得新奇,便斗胆献上来给大家尝尝鲜。”
“蜀地宫人?”徐天想了想,印象有些模糊了,只记得是蜀国之女,具体模样性情却记不真切了。
他日理万机,后宫妃嫔尚且不能一一顾及,何况是无名无分的宫人。
“倒是有心。”他淡淡说了一句,并未立刻表示要去见见,注意力很快又回到了摊开的奏章上。
眼下,一份关于如何处置伪唐残余势力的奏疏,更牵动他的心神。
李肆见状,也不敢再多言,悄无声息地退到一旁。
然而,种子已经埋下。徐天虽未立刻行动,但“西苑”、“蜀宫旧人”、“善酿甘美果酒”这几个词,已然在他脑海中留下了印记。
在这炎炎夏日,当繁重的政务告一段落,当他在深宫之中想要寻些新鲜趣事放松心神时,这个念头或许便会悄然浮现。
后宫与前朝,从来息息相关。妃嫔的荣辱,往往与朝堂的风向、帝王的喜怒紧密相连。这个盛夏,汴梁皇城内的每一颗心,都在这闷热与等待中,被煎熬着,盘算着,期待着。风暴或许还在酝酿,但空气中那潮湿黏腻的气息,已预示着山雨欲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