塞巴斯蒂安穿着最昂贵的礼服,胸前佩戴着象征权势的勋章,但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毫无喜色,只有强压的焦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。
眼下的乌青连厚厚的粉底都难以完全遮盖。
他像一头困兽,在临时充作休息室的书房里烦躁地踱步。
卡洛斯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,站在离他三步远的阴影里,无形的气场让端着托盘的侍者都下意识地屏住呼吸。
“还没有索菲亚的消息?!”
塞巴斯蒂安的声音嘶哑,带着压抑的怒火,问向垂手侍立的老管家。
老管家脸色灰败,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。
“大、大人,城卫军还在搜查,但、但。。。。。。”
“废物!一群废物!”
塞巴斯蒂安抓起桌上的银质墨水台狠狠砸在地上,出一声刺耳的巨响。
墨水四溅,染污了昂贵的地毯,如同他此刻污糟的心情。
他喘着粗气,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墙上亡妻的画像,画像中女子温婉的笑容此刻却像是一种无声的嘲讽。
时间在煎熬中流逝,冗长沉闷的宗教仪式终于结束。
宾客们移步别院精心布置的庭院,午宴开始。
珍馐美馔流水般呈上,乐队奏着欢快的曲子,却驱不散笼罩在庭院上方的阴云。
人们小心翼翼地交谈着,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主桌——那里,本该坐着新娘的位置空空如也。
塞巴斯蒂安强撑着与几位重要人物周旋,笑容僵硬,眼神飘忽,好几次差点打翻酒杯。
卡洛斯如影随形,警惕的目光扫过每一个靠近的侍者、宾客,甚至掠过远处忙碌的花匠。
午宴在一种诡异的氛围中接近尾声,下午的正式婚礼仪式即将开始。
莉娅端着盛满空酒杯的银质托盘,穿梭在杯盘狼藉的餐桌间,动作麻利而沉默。
她棕色的眼眸低垂,掩藏着所有锋芒,像一滴水融入大海。
她不动声色地靠近了那条关键的小径入口,那连接着主厅侧门、紫藤花廊和通往礼台的石阶。
庭院中央,临时搭建的礼台铺着洁白的丝绸,缀满鲜花。
宾客们开始向礼台周围聚集,低声交谈,等待着仪式的开始。
空气中弥漫着花香、食物残存的气息和一种紧绷的期待感。
卡洛斯陪着塞巴斯蒂安走出主厅侧门,踏上了那条铺着鹅卵石的小径。
塞巴斯蒂安脚步有些虚浮,阳光刺得他眼睛花,亡妻的面容和女儿惊恐的眼神在脑海中交替闪现。
卡洛斯落后他半步,身体微微绷紧,目光如雷达般扫视着前方花廊、石阶以及礼台周围的人群。
莉娅的身影恰好出现在小径前方不远处,正背对着他们,似乎要将托盘送回后厨。
她脚步平稳,心跳却如擂鼓。
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背后两道目光的注视,一道是塞巴斯蒂安恍惚的、带着巨大压力的视线,另一道则是卡洛斯冰冷锐利的审视。
就在塞巴斯蒂安即将踏上那三级石阶,卡洛斯按照礼数惯例,脚步微顿,准备后退一步拉开距离的瞬间。
莉娅手中的托盘不小心倾斜了一下,一个残留着琥珀色酒液的玻璃杯滚落在地,“啪嚓”一声脆响,碎裂在鹅卵石上。
这声响在相对安静的小径入口显得格外突兀。
几乎是同时,莉娅借着弯腰去捡拾碎片的动作,身体巧妙地一旋。
手臂以一个极其自然、仿佛被惊动而挥动的姿态,轻轻拂过身旁一丛低垂的夜香木花枝。
那枚冰凉的蓝宝石项链,如同被花枝无意间勾落的水滴,悄无声息地脱手飞出,划出一道微不可察的弧线,“噗”地一声轻响,精准地落入了喷泉池靠近礼台一侧的水中。
清澈的池水微微荡漾,阳光直射水底。
那枚沉落的蓝宝石,在刻有荆棘独角兽徽记的基石边缘被水流轻轻卡住。
幽蓝的光芒在水波的折射下骤然变得异常清晰、刺眼。
塞巴斯蒂安的目光,被那声脆响和莉娅弯腰的动作下意识地吸引,本能地顺着她挥臂的方向,越过了低垂摇曳的白色夜香木花枝——
他的瞳孔骤然收缩,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,瞬间停止了跳动。
水底那抹幽蓝、那熟悉的纹路、那独一无二的光泽。。。。。。
“卡。。。。。。卡莎?”
一个破碎的、带着难以置信的嘶吼从他喉咙深处挤出,声音不大,却充满了撕心裂肺的惊骇和痛楚。
亡妻的名字脱口而出,他所有的理智、所有的防备、所有的强撑,在这一刻轰然崩塌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