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个不听话的、拒绝服从的、质疑规则的、不接受沉默的人。”
她掷地有声。
“我断指的那一年,疼得整晚睡不着觉,我就盯着天花板想——”
“如果我都这样了,还能熬过去,那我就死过一遍了。”
“那既然都死过一遍了,我就不会再认输。我从流言蜚语中醒过来,彻底搞清楚了我想要什么。就算外面风声有多恶毒,我都要往前走。就算没人理解,我也要做我自己。”
“哪怕摔得头破血流,哪怕遍体鳞伤,我都不想再过那种让别人满意的日子。我明白了,我是真的不适合那个环境。我就是和别人不一样。”
她顿了顿,呼吸缓了几拍。
“我因为治疗和复健,耽误了很多时间。第一次高考,成绩虽然不差,但也不是我想要的。”
“我也可以就那样读一所还不错的大学,安安稳稳、按部就班、别再折腾。”
“但我还是没有。”
“我去了省会城市复读。我开始自如地用左手写字。我没倒下。没被环境打回去,也没被伤口再吓回去。”
“第二年我考上了现在这所学校。”
她回头看简霁闻,眼神带着锋芒,又带着光。
“你说,我是不是很勇敢?”
*
简霁闻从她说第一句起,就没打断过。只是在她身边,将脚步放慢了半拍。她不只是听见了这些话——
她听见了在夜里独自压抑痛哭的女孩,是如何一点一点缝合自己的灵魂。
她脑海里浮出了她的名字。
她突然就读懂了“沈韵舟”三个字,和眼前的女孩是多么贴合啊:
『沈』是心事深沉,
『韵』是余音绕梁,
『舟』是孤舟夜渡。
她的名字,就是她自己。
寂静的,有重量的,
还在独自渡河的途中。
她于是又带她来到塞纳河边,找了一个安静的角落,两人并肩站着。
这一刻,她无法不重新审视眼前这个女孩。她试图想象,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,独自走过三所高中、两次高考,在不同城市间辗转求学,途中还经历断指之痛、心理创伤、身体病痛和孤独重建。但她从没等人来救过她。
她完全不是什么乖女孩,她是被推下深海的人。可她爬上来了。她的存在,不需要任何标签来解释。她活着站在这里,本身就是一个事实。
简霁闻自问,其实她自己的人生也有很多值得说出口的章节,但今天,不是她的时刻。更何况,她已经被面前这位小小年纪、却像沉石般女孩的爆发力彻底震撼了。
简霁闻望着她,心头潮水翻涌,耳边的塞纳河像是听懂了,突然向岸边推来一句无声的水流:
『沈韵舟,在熠熠发光。』
这不是在文艺。
是光从血里长出来的样子。
人生不就是这样的吗?
像河水那样流淌不息。
它之所以辽阔,是因为允许你慢一点、绕远一点、走弯一些。
它之所以深远,是因为它容得下那些和别人不一样的人,容得下那些从泥里爬出来的生命。
简霁闻此刻真正体会到了:
沈韵舟,远不只是她表面上的十九岁所能描述的风平浪静。
她身上有漩涡,有暗流,有被世界撕碎后还倔强拼回的痕迹。
可她没退后半步。
可简霁闻自己呢?她也从不害怕这样的深度,她什么都接得住。
因为她自己,
也早已学会了在深海里呼吸。
她们都一样,从不畏惧深海。《https:。。》